老人只在不顺心时饮酒。
酒只是他逃避现实的工具。
老人下定决心,握住杯子,有如遭敌军围城的古代贵族饮下毒酒般,一口气将酒倒入喉中。热流先于颈子一带产生,接著传至整颗头。贝积心想:这就像脖子被勒住一样。
就在杯底撞上厚重桌面的下一刻。
「来了吗。」
话说出口同时——
真皮椅正后方的整面强化玻璃猛然粉碎。贝积并未起身,而是将椅子转了一圈确认后方。太阳已然西下,嗜血的野兽将五光十色的夜景置之背后,不理会猛烈的狂风,以缓慢的脚步踏入办公室。
土御门元春已被血染红。他的侧腹有暗红色的枪伤,除此之外,衣服也处处渗出鲜血。想必那上头不但有他自己的血,也有他人溅回的血。或许是不用安全绳徒手攀登高楼外墙的代价,少年的十根手指不停颤抖,而且变成了蓝色。
即使如此。
薄镜片后方的眼眸,依旧闪耀著捕食者(Predator)的色彩。
他以悠哉的口气问道:
「……你有觉悟了?」
「那当然。」
身体陷入大型皮椅靠背的贝积继敏回答。
土御门稍微眯起眼睛。
「我不会轻易了结你。接下来要开始的,将是一场漫长而痛苦的死亡旅程。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的理由吗?」
「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庞大计画的领导者-更明白这关系到许多人的人生。打从坐上这张椅子时,我就已经有所觉悟了。」
「你想假装自己冷感?」
土御门不悦地说道。
少年全力克制想立刻将这个老人劈成两半的冲动。光是这样还不够。只是「杀了他」无法清惯这份憎恨。
憎恨就该用报复清算。
要不然,失去目标后还是会继续受到憎恨支配,将永不间断地追求新猎物,堕落成怨灵。
他有自觉,自己离怨灵只差一步。
「你所参与的只是单纯的杀人行为。就跟我一样。」
「没错。」
贝积老实地认帐。
老人已不年轻,不会用「这是为了正义」当藉口催眠自己。他所累积的东西实在太多,也不会因为—句「邪恶」就动摇。贝积继敏最害怕的就是思考与感性变得迟钝,实际上他的坐姿,却安稳到连自己都感到不快。
「可是,你真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吗?」
「……」
「只要想尽办法杀了我,就能成就你的复仇。先不管令妹是否会开心,你无疑能得到满足。然而这么一来,你的复仇就这么结束啰。你没有抓住一丝一毫真相,但已经心满意足了。」
「……那又怎样?」
土御门忿忿地说道:
「我对『人力资源』究竟是什么早就没兴趣了。我的目的,就只是对逼死舞夏的人与一切元凶复仇。所有稍微推上一把的人,我要全部杀光。你只不过是在猎场上响起的『狩猎信号』,一
个晾在众人面前的犠牲者。」
「对一切元凶复仇……是吧?」
贝积轻轻地笑了。
自己不习惯的酒精似乎有了点用处。
「那么,复仇剧会随著你的死一起落幕吗?」
「……」
「我所说的,可不是你调查『人力资源』计画使令妹犠牲这件事。」
对方没有任何回应,但贝积依旧说下去:
「我一清二楚。我不是笨蛋,拥有的力量也不小,更有了解状况的机会。事情其实很简单。」
「什么很简单?」
「真相啊。」
尽管脸上满是紧张的神色,老人依旧微微一笑。
「第一件案子。你复仇的契机。」
土御门镜片后的双眼并未动摇。
可是,他的眉毛却略微抽动了一下。如果对上专家云川芹亚,这点动静可说是足以完整描绘出土御门内心思绪的重大情报。
然后。
统括理事会成员之一贝积继敏,说出了决定性的一句话。
「在土御门舞夏的宿舍放火,杀害你义妹舞夏的人就是你自己吧?」
一片寂静。
说得更严格点,室内虽然流泄著和缓的古典乐,但那种东西早已从两人之间消失。赞美人类诞生的歌声,已无法带给土御门和贝积任何感慨。
「正确说来,你判断因调查『人力资源』计画而白热化的情报战攻防过程中,会出现许多集团危害家人,因此先让义妹『死亡』——夺走她的身分、在她房间放火、窜改官方纪录。你为了保护妹妹而杀了她。这就是这次事件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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