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记忆。
是最后一次见到那个人的,那一早的记忆。
「好啦,我走喽。」
姊姊这么说后,两手空空就要出门。
父亲早就离开家,不知道到底去了哪里,不过他一定从昨晚就没回家。沙条绫香平淡地这么想。姊姊和父亲参加的仪式有太多秘密,年幼的绫香全听得懵懵懂懂。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因为自己和姊姊不一样。
特别的姊姊。
美丽的姊姊。
姊姊──沙条爱歌。
光是沿走廊走到玄关的这条路,对,就和绫香完全不一样。
窗户射进的朝阳,闪亮亮地洒在灿烂的姊姊全身,使她宛如童话中的公主、妖精,或是更为尊贵的「某个人物」。就连上小学前,父亲替绫香读过好几次的那本图画书里,也找不到那么耀眼的人,她自己看的外国动画电影也没有。
和自己实在差太多了。
平凡。
凡人。
绫香觉得,这类的词还比较适合自己。
刚好,她前不久才在小学国语课上学到「平凡」这个词。见到老师以粉笔写在黑板上,并口头解释后──尽管她知道这个词的意义,但仍不禁有「啊,原来如此」的感觉。
老师亲手写下的那两个字,指的就是自己这种人吧。
──做任何事都能快速熟练的姊姊。
──就连一种黒魔术也熟练不了的自己。
父亲曾说姊姊在八岁,和自己相同年纪时,已至少精通了两种系统的魔术。
这让绫香听得双眼满是憧憬,脱口说出:「我也可以吗?」忘记是去年,还是前一阵子的事了。结果父亲默默摇头告诉她:「那是特例,你就专心钻研沙条家的黑魔术吧。」
起初,绫香还质疑自己说不定是个天生差人一等的孩子。
每当她这么想,总会变得沮丧、悲伤、惭愧、失眠,失去对时间的感觉,在隔天的晨间日课迟到二十分钟以上。
可是她很快就发现事实不是那么一回事,而这也是个令人遗憾的发现。
父亲说得没错,姊姊真的完全是个「特例」──
同时,自己不过是个极为普通平凡的,魔术师家系的子女。
「精通一种系统的魔术」说起来简单,但实际上,就算是完整继承了烙于血脉中的自家家系魔术回路,耗费一生学习、研究,都不一定能精通一种系统。
这就是普通人,一个平凡魔术师的人生典型。
──无论再怎么企求。
──我也绝不可能达到姊姊那般的成就。
绝不可能。
结局早已注定,无可奈何。
那样想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绫香今早也没有那种念头。
姊姊就是如此美丽、耀眼。即使见到沙条爱歌这般沐浴在闪亮阳光下,优美地舞动著穿过走廊的人形光辉,爱歌也绝对没有「希望能变成那样,好想成为迷人的女性」之类的念头,想也不敢想。
就只是注视而已。
犹如爬地的蠕虫,仰望空中的飞鸟。
犹如无数魔术师,迷恋万象根源。
「爱歌姊姊……」
绫香慢慢念出姊姊的名字。
玄关的大门已近在眼前。
过了这扇门,姊姊就暂时不会回家。前不久,两人一起吃早餐时,姊姊若无其事地这么说。绫香当时也说不出「这样啊」之外的话,不过到了玄关前,「啊,我马上就要真的『孤伶伶』一个人了」的想法油然而生──
让她自然地开了口。
声音、话语,细小但顺畅地流出唇间。
「姊姊,你要走啦……」
「呵呵,怎么了吗?」
轻飘飘地,姊姊转过身来。
那背对沙条家玄关大木门的身影,彷佛是个即将前往充满神秘奇妙事物的怪异世界(Wonderland)旅行的童话故事女主角(Alice)。
姊姊侧著头,继续说话。
声音如风铃般优美。
「绫香,你不是小学生了吗,一个人还会怕寂寞呀?」
「……我才不寂寞。」
「姊姊不喜欢说谎的小孩喔。」
「有一点。」绫香声音突然降得很小,低下了头。
「呵呵,好棒好棒。对,不可以说谎喔。」
那也算说谎吗?
可是,自己的确有点孤单,真的有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