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尤力想辩解,但是,然而,即使如此……
他已经无法逃避到疯狂之中……
但理智却又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可是……疤面……已经回不去了……因为……」
右手有着温暖。生命借用水的形体流了出来。接着尤力第一次说出了这句话:
「因为艾……已经死掉了……」
就像坚圊的堤防被冲垮,又像熟透的果实落地,他再也撑不下去了。
「啊……啊……啊……」
历经多年岁月而完全乾枯的眼睛被泪水濡湿,粗壮的喉咙溢出痛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尤力哭了。像个小孩一样,像个婴儿一样,流着眼泪放声大哭。只蕴含了悲伤的哭声,立刻填满了人们的心。
在壮汉的眼泪触发下,瑟莉卡忽然哭了起来。她似乎受到恐惧驱使而感到相当害怕,不停地流着眼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呜嘎哇,呜嘎哇啊啊。
艾心想简直像下雨一样。
泪雨打在她身上。瑟莉卡的新泪、尤力的旧泪,两种眼泪以同样的热度像火星似的灼烧她的身体。
「对不起……尤力先生……」
艾伸出手摸摸他的脸颊。眼泪变得更滚烫,简直像熔解的铁。
「对不起……」
艾第一次看见他哭泣。仔细回想起来,尤力总是站在让人依靠着哭泣的一边,从未对别人哭诉过。
被眼泪沾湿的脸颊有着和火焰相同的温度。
那是生命的温度。
「对不起……」
艾莫名地觉得过意不去,忍不住想道歉。
「对不起……尤力先生……」
艾没哭,所以他们替艾哭,把泪滴洒在艾身上。
「对不起……」
呜嘎哇,呜嘎哇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外头下起了今年第一场雪。
※
请让我们四个人谈一谈。
对于疤面的这个请求,医师们明显面露难色。但考虑到当事人艾自己也这么要求,他们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最后留下一些琐碎的建议之后就离开了。
医务室就这么被他们一家人包了下来。虽然这里不是他们住惯的公寓,也没有疤面准备的餐点,但他们四人不断在旅行,马上就习惯了这个地方,转眼间就恢复了一家人原有的和乐。他们遵照医师的建议,为了尽可能让死者保持低温而将床移到窗边,还为了瑟莉卡搬来了小小的暖炉与热水袋。由于艾表现得实在太一如往常,再加上疤面率先有了动作,气氛本身并不差,但可怕的是——同时大概也算可喜的是——四人都渐渐习惯了艾的死。
一家人围成一圈,谈天说地聊个不停。
他们聊起了当初他们认识的那一天看到的耀眼朝阳。
聊起了开蓝色车子东奔西走而在荒野上度过的夜晚。
聊起了在欧塔斯看到的许多死者。
聊起了在葛拉认识的朋友。
话题无穷无尽,不断持续着。尽管几乎所有话题都是一些没什么特别的回忆,但意外的是也聊到了很多艾原本不知道的事情,让她吓了一跳。他们说艾刚开始旅行时,经常边睡边哭。她完全不知情。说到这个,疤面似乎也没发现自己很爱吃葡萄干,听众人提起才吓了一跳。瑟莉卡不管被人怎么说都不放在心上,尤力则不时想起往事而哭泣。
天空下着雪。雪把声响与热量都吸走,静静地堆积,彷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个房间。
疤面帮大家泡了茶。这是在欧塔斯时有人送给他们的纪念品,是给死者喝的浓茶。还有很久以前有人送的香棒。本来应该有整整一袋,但旅程中渐渐减少,已经快没了。
「啊哈哈,我都不记得了。尤力先生……尤力先生?」
时刻来到傍晚,雪下得几乎掩没了一切。
「……他睡着啦?」
尤力把头靠在艾枕边睡着了。这也难怪,这几天来他一直四处奔波,晚上应该也几乎都没睡觉。
「让他睡吧。」
疤面轻轻摊开毛毯帮他盖好。这个壮汉像个孩子似的哭累了,露出天真的表情。瑟莉卡也一样。他们两人缩起身体裹在毛毯里头,睡得像是一颗球。
「疤面小姐不困吗?」
艾翻动薄薄的衣袖,轻轻放下小小的杯子。杯子里只装了少许浓得像地狱的豆茶。
「我之前睡了一会儿,所以不要紧。倒是你不困吗?」
「现在不要紧……而且我会想睡吗?」
「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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