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
接着她发现了一座小小的凉亭。
凉亭本身非常小,里头只放着一张藤编的躺椅。
艾坐下来打算休息一下,但身体却像淋了雨的黏土,软绵绵地灌进躺椅形状的模子里。
用不着多少时间,她的眼睑就垂了下来。
杉树的针叶婆娑摇曳,落在她脸上的影子以光速流过。绿色的光芒透进眼睑上让一直瞪着黑暗的眼睛舒服了些。
等到不再有人动来动去,小鸟也立刻飞回来啾啾叫着。远方朦胧的山脉上,看得到一只从来没看过的绿色小鸟,在近得仿佛伸出手就能摸到的地方,不可思议地歪着头。
艾轻轻闭上眼睛,任由时间过去。
世界对这名输得一塌糊涂的少女什么也没做,只投以温暖的阳光。
这让艾有点难过,闭着眼睛哭了。
“大姊姊,你怎么了?”
大姊姊?
艾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叫她,让她吓了一跳,慢慢睁开眼睛。
躺椅旁站着一名少女,是个九岁左右的金发少女,身穿像园丁穿的连身作业服,手上戴着皮手套。
而她当然已经死了。
“不好意思,这里其实是爷爷的位子……啊!不是的,你坐没关系。因为大姊姊看起来这么难过……”
她又叫了自己一声大姊姊。
亏艾还以为这世上就属自己年纪最小。
永远维持在九岁的少女缅腼地盯着艾,整个人扭扭捏捏,用肢体表达“我想多了解你”。而她随即按捺不住这种情绪,脱口而出:
“请、请问……大姊姊是不是活着?”
艾点点头。少女睁大了眼睛,抓住躺椅的扶手大喊:
“哇,好棒!我第一次看到活人。”
啊啊……
“大姊姊好漂亮!可是皮肤太光滑,好像怪怪的……啊,对不起,这样很漂亮。漂亮是漂亮,可是……”
饶了我吧。
少女继续用手指逐一指出活人有多奇怪,对每一项差异都感到十分惊讶。
欧塔斯的常识就是这么回事。
死了是理所当然,活着反而不正常。
受到谎言欺骗的并不只有巫拉一个,不,谎言已经不再是谎言,沦为了常识。
过去全人类普遍认为死人入土为安是理所当然……但如今这种常识已经变成多种意见之中的一种。
艾用力闭上眼睛,就看到齐利科露出浅笑。“活人会死光,整个世界迟早会只剩下死人。”眼前的少女仿佛体现出这个未来世界,天真地笑着望向活人。
我的世界遭到破坏。我的梦想遭到毁灭。
我本来以为世界应该更觉得困扰。小孩不再出生,人类不再死去,还出现了守墓人。本以为世界对这样的现况觉得困扰,期望有人出来拯救。
但事实不是这样。
世界早就已经得救,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帮助。
“哇、哇,对不起喔,大姊姊。对不起,你不要哭嘛。”
无论怎么用力闭上眼睛,眼泪仍然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流下。
世界十分体贴,不厌其烦地帮她擦去眼泪。
*
她醒来后才发现自己睡着了。
树木在一阵与早晨不同的风吹拂下婆娑作响,太阳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另一头,空气变得十分寒冷。
小女孩已经不见踪影。
她的园艺工具还放在原地,相信这应该表示她还会回来,但艾已经决定离开。要是她所说的爷爷来了,自己留着大概也只会增添困扰。
艾翻翻口袋,想找些东西送她,结果摸到两颗糖果。艾将红色的糖果留给她,黄色的则丢进自己嘴里,接着爬进四周的树丛。树丛仿佛抢先一步进入夜晚,里头又暗又窄。
艾忽然想到自己连她的名字都还没问。
回过头去一看,凉亭还围绕在白天的日光下,留有一股平静而温暖的气息。艾朝着放在凉亭里的那颗红色糖果喃喃说声:“对不起啰。”接着头也不回地跑开。
*
欧塔斯皇城内院。
这里挤进了不寻常的人潮,他们全都是随公主出巡的随从。从近卫队、仪队,市长与军医,轿夫与小丑,还有负责检查的技师,每个人都因为回到熟悉的城堡内蔽放下心来。
齐利科独自从混乱的人群中走开,靠在墙上集中精神。
(我是恶疫,东门没看到她/我是强攻。西门这边也一样/红雪!怎么可能在我这边呢!我这里忙得头昏眼花!不要跟我联络!/……/……)
艾这个名字让无数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浮现在脑海中。齐利科拚命忍耐,不让自己被恶疫、强攻、红雪、故国、节俭他们五人的记忆淹没,想办法从里头筛选出他需要的资讯。
没有任何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