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实在对不起人的床垫上,盖着薄毛毯。不知道从哪里可以听得到怒骂。
我中断费了很大功夫才被允许的小睡,表情扭曲——因为不知道是哪里的混蛋,弄错了睡觉的方式,把看守弄醒了。
在这里,只准头仰面朝天,双手放到毛毯上,其他的睡觉方式都是不被允许的。我刚到这里来的时候,也弄错了许多次。
忍着还能从廊下传来的还能听到的看守的怒骂,身体冷得发抖,被日夜不断,不分睡觉时间都在点着的灯照在身上,我回望着暖气几乎形同虚设的单人牢房。
在狭窄痛苦的室内,只有我躺着的简陋木头床、总是断水的洗脸台以及没便座的冲水厕具。当然,这一切都可以从铁栅栏另一侧一目了然。被带到这里后的最初几天,我还一边蹲着解手一边哭着,但现在已经不会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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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间牢房没有钟表,没有窗户,只能靠自己的感觉来测量时间——昨天晚上,前天晚上,更早的晚上,到了睡觉时间我几次都被叫起来。尽管我一直忍受着无法忍耐的困意,却得不到充足的睡眠。看守们为了剥夺犯人的睡眠时间,不到把犯人逼到几乎要衰弱致死为止,他们总是动不动就会怒骂起来。
当然,白天会有以调查为名义的拷问,如果你运气好,被其他犯人咬上供出来,就会被调查官带到带门的铁栅栏那里,被逼迫一直站着。甚至是靠着墙都不被允许。
在调查中,我不知道被打了多少次,踢了多少脚。全身上下,找不出没有青淤的地方。牙掉了许多颗。指甲已经剩下不到一半了。
我的身体已经适应了被殴打的疼痛,但被拔指甲后无法形容的疼痛使我还是不由自主的会哭叫出来。
事务性的重复着无法得到回答的提问,调查官像流水作业一样淡然的伤害着我。
但是,让我最苦,最痛,最难以忍耐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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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我的单间的铁栅栏被粗暴的踢到。恐惧强制的掩盖了我的困意。
“调查的时间到了。2049号犯人。”
穿着国家安全部制服的男人,用让人感觉不到感情的声音告诉我。2049号犯人是我在这里的名称。
我不甘心的咬着牙,心中带着沉重的觉悟,照着那男人说的一样起身。
如果反抗肯定会被打——而且,夜晚才刚刚开始。
“好,2049号犯人,现在开始要唤醒你的记忆。”
国家安全部的调查官,用事务性语气问道。
“你的父母,和有你参加的向西德逃亡计划,到底有多深刻的联系?主谋是谁?还有,东边有什么人协力?西边的协力者又是谁?”
‘……我不清楚’
在这几天里,对于这重复了几百,不,是几千次的提问,我带着虚弱的意识答道。话一说完,睡魔就到达我的脑中勾走了我的意识——接下来的瞬间,我被旁边的士兵打在脸上,伴随着尖锐的剧痛我撞到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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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啊啊啊!’——
疼痛的呻吟着马上我抱着两胁,撞到我方才还坐着的椅子上。口中浓厚的血味,还有明显的异物——很可能是我又被打断了一颗牙。小时候,妈妈总说“丽姿的牙齿很漂亮呢”,让我很自以为傲。
“再问你一遍。关于和你们相关的逃亡计划,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们。否则,你就一辈子蹲在这里(,别想出去)。”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可能是因为被殴打的反冲,让我压抑已久的感情爆发。吐出折断的牙齿,我继续喊道:
‘比起这些,我哥哥他没事么?!爸爸妈妈呢?!你们这么做,真的认为合适么!?’
带着愤怒和悲伤,我瞪着调查官——我知道这么做没什么意义。但是,如果不这么做,我就会沉入绝望和罪恶的大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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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想起一件件痛苦的事情——父亲和母亲只是要求得到表现的自由,就迫于国家压力被赶出演剧界而丢掉工作。同样,为了让大家知道社会矛盾的演剧团为了表演这些,也被国家安全部毁了。我在学校受尽虐待。哥哥一方面支援我和爸爸妈妈,却又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烦恼。最终,一家人一起尝试逃向西边,然后,失败。
特别是最后发生的事情,现在还在我脑中燃烧。黑夜中的森林被探照灯、不断的枪声、成群军犬的吠叫声充斥,而我们则在其中拼命的逃脱,但是被国家安全部的边境警卫队追上后,爸爸的腿被子弹打残,和妈妈分开后,我仍然抓着哥哥的手逃跑,附近很快响起枪声——之后,当苏醒的时候我已经被关在这里。
现在我连爸爸、妈妈、哥哥的生死情况都不知道。和我们一起向西逃亡的“同志”们的去向,我不清楚。这座监狱在什么地方,在这里被关了几天,我不晓得。又是谁告发了我们,这也没有头绪。
回想的时候,无法得救的心情充满全身——如果我不去控诉爸爸妈妈失去职业的矛盾,如果我不对逃亡的提案点头,如果我能跑得更快一点。后悔在我心里纠缠不断。
但是,我绝对不能对眼前这个男人显示出这种感情。而且,也绝对不能说出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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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的。爸爸和妈妈就是逃亡计划的中心人物,计划中,包括同样有反感这个国家情绪的剧场工作人员与西方的朋友有关这件事、那些人的名字,我都知道。在策划逃亡前,爸爸为了以防万一告诉了我。
这件事情,哥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