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因为我的左手,从手腕以下全都不见了。
……啊,我想起来了。
先前刚毛兔的一击,把我连同怀里的真菜一起打落陡坡。当时心想要是就这么摔下去,我也许不要紧,真菜却必死无疑。情急间以左手抓着崖壁充当煞车,却因为坠落时的力道,把指头给磨光了。
从指尖被慢慢磨光虽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验,但此刻性命为重。之后,我只记得自己死命抓着坡面,幸好最后终于成功煞住。
为了不让真菜碰撞坡面,我刻意屈起的膝盖也因此受损,跟大姊借来的衣服面目全非,埋进坡面的脚尖,上头似乎也感受不到脚趾的存在。
检查完当前状况,我转头面向真菜开口:
「所以,真菜,我再问一次,你身体不要紧吧?」
「——!我这种人一点都不重要啦!」
真菜响起和她形象不符的咆哮声,伸手摸我的脸。
她用手掌心覆盖着我毁损的左半边脸庞。
「我一点都不重要!萝兹你没事吧!?你看你到处都是伤……全身坏得一塌糊涂!」
「我无所谓的,一点小伤而已。」
「都伤成这样了,怎么可能无所谓!」
「我真的没事。真菜你能够平安,这样不就够了吗?」
听我这么说,只见真菜慢慢竖起眉,露出难得的怒颜。
「这是什么话!萝兹你应该要多爱惜自己一些!」
「我有的。」
我迅速的回应,让真菜一时无语,嘴唇打起哆嗦。
她只要稍加思考就能明白——我并不是随口说说的。脏兮兮的脸庞,如今蒙上一层苦恼。
面对这样的她,我接着开口:
「我很爱惜自己,没有拿身体乱来。这不只是真菜你的叮咛,也是主人吩咐过的事。」
这种事根本不需要额外强调吧。我心想自己脑袋虽然不灵光,她也未免唠叨过头了。我再怎么不成熟,好歹也是有长进的。
「但现在实在没办法。我固然爱惜自己,但更在乎主人的安危……而真菜你就跟主人一样重要。」
「我、我吗……?」
真菜显然有些混乱,无法置信地睁大双眼。
不能怪她惊讶。我以前也想像不到——世上竟然会有其他跟主人一样重要的人类。
但现在不一样了。
面对真菜的疑问,我如今能够笃定地回答:
「是的。所以真菜,请你活下去吧。」
我这下终于明白,自己应该对万念俱灰的真菜说些什么。
即使拼命保护真菜、换来一身千疮百孔,我也义不容辞。如今我真正明白,自己在乎些什么,也知道这有多么珍贵。
而那珍贵的事物眼看就要消失。
随着已死的心,寂然而惆怅地淡去。
想到这可能的结局,我不禁口不择言:
「请别再用『我这种人』称呼自己,不要就此消失。我不能没有你。」
「萝、萝兹……?」
「你不是才说过,陪我度过了愉快的一天吗?你也曾经和主人有说有笑,不是吗?每当看见这样的你,我总是由衷开心,觉得这就是所谓的幸福。所以……」
我不再想得太复杂,不再思考要如何说服她。要是深思令人沉默,逻辑一点意义都没有。
把心底话全部说出来吧。不会有事的,真菜一定能明白——我带着这样的信心对她说道:
「请你活下去,幸福地活下去……要是你过得不幸福,我的故事怎么可能会有圆满结局呢?」
「……啊。」
真菜怅然若失。
那是一种惊觉自己失算的表情。
——实际上,真菜的确失败了。
她以为自己的幸福毫无价值,于是将对主人的思慕藏在心底,对追求幸福再也不屑一顾。
这样的想法直到今天已根深蒂固,连我都无法撼动。
但另一方面,她却欣赏自己以外其他人的幸福,认为它们深具价值。
也就因为这样,她热心帮助我,试图为我实现心愿。
就算真菜舍弃自己的幸福,我也不会任由它消失——那等于是否定她的一切努力。
而最重要的是,真菜不准自己辜负别人。
要是我少了真菜就无法幸福,那么真菜就不能不顾及我的幸福。
这也就意味着,真菜再也无法放弃自己的幸福。
「啊、呜啊……」
那股稍纵即逝般的氛围,逐渐从她身上消退。
仿佛一眨眼就会从世间消失的飘渺感,如今已不复见。她人就在这里,就在我的怀里,正仰头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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