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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说,人类本来就不是多坚强的生物,一旦遇上惨不忍睹的悲剧,有时也会选择死亡。
她就算丧失活着的动力,从此一蹶不振也不奇怪。
要以仇恨为粮重新振作只是理想,若带着伤疤继续前进,实际上也绝非易事。能对伤痛一笑置之的称为英雄,不痛不痒的则叫做怪物。
以这样的标准来看,真菜只是凡人,是名随处可见的少女,心思就像一般人那样细腻。
而细腻又脆弱的加藤真菜,在小木屋那时就已经死去了。
她乍看还有脉搏、呼吸,以及体温,却独缺最重要的东西。
……因为她的心,是死的。
「真岛学长带着莉莉你们拯救了我。水岛学姊的死、逼死她的那些邪恶、在这世界横行的荒谬,头一次动了杀人的念头……遇上那么多的意外,我想学长当时的心一定冷若冰霜。可是在那小木屋里,学长首先在乎的是我的安危,直接跑来我身旁。那个时候,我以为自己触碰到学长的内心。」
真菜甩甩头,发辫跟着摆荡。
「当然,我知道那只不过是错觉。我只是个人类,无法跟学长心灵联系。也许萝兹你觉得这想法令人不舒服……但我不在乎那是不是错觉。对于失去一切、只剩空壳的我来说,它是唯一能倚靠的温暖。」
真菜手贴着胸口,就像是在回忆那里头曾经拥有的触感。
「遇见学长的当时,空壳里像是有某种东西诞生了。我一开始还不晓得那是什么,只心想自己得跟这个人一起走。到了葛蓓菈来袭的那个晚上,我才体悟到那是什么感情,再也不能无视它。所以,我现在才会站在这里。」
内在早已饱受摧残而死,她理应随着心灵死亡的肉体,却苟延残喘了下来。
拯救了自己的少年,让行尸走肉般的少女怀抱『某样情感』。
它化为原动力,让本来动弹不得的躯壳动了起来。
这样的真菜某方面来说,就跟我们眷族怪物有些相似,差别只在于一方丧失了一切,另一方则是当初就一无所有。
扣掉这仅有的情感,真菜一无所有,而要是什么都没有,就不必害怕失去。现在的真菜并不脆弱,不但能辩赢莉莉大姊,甚至不怕与成为眷族前的葛蓓菈对峙。
早已死去的她,天不怕地不怕。尸体光是还能动就等于赚到,就算死了也不痛不痒。她没有眷恋、没有执着,没有什么能慰留她在这世上的灵魂。与毁灭擦身而过也无动于衷的真菜,不畏缩也不犹豫,就这样朝自己的目标迈进。
现在的她说起来,是头怪物。
以心怀的唯一情感为粮,埋头迈向目标的『活尸』——正是加藤真菜这头怪物的真面目。
「对真岛学长的情感……我要是少了它,就会变回当初的尸体。要是对他表白而被拒绝,我也就等于当场死亡。」
「你是因为这样才不敢对主人表白吗?可是真菜,你真的希望这样继续下去……?」
「没有什么希望不希望的,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真菜是认真的。
「真岛学长已经撑过白色蜘蛛这最严重的危机,莉莉虽然不太稳定、需要人陪,但心态成长后也克服了这点。葛蓓菈如今成功获得你们的接纳。接下来,只剩萝兹你对真岛学长的心意,但这件事也不再需要我帮忙了。我就算不在,一切也不会有问题。萝兹你的心,成长得比我所想像中还要快。只要假以时日,一个人一定也能做得很好。」
「真菜……你难不成——」
迎面而来的虚幻微笑,让我再次一阵战栗。
我知道,真菜一直在寻找自己能做的事。
她一路上为主人以及我们所做的事,可说是不胜枚举。好比说,她想要学习治愈魔法,就是出自这样的念头。即使做的事再怎么微不足道,那都是身在异世界毫无力量的她努力寻找出来,贡献自我的方法。
但若是这些都没了呢?
目前,她至少还有目标能够迈进。
如果目标消失了呢?
我刚刚看着真菜的微笑,觉得她就像是道快消失的幻影。
那样的直觉并没有错。只有坦然接受即将消失的未来,人们才摆得出那样的微笑。真菜打算抱着那独一无二的情感就此消失,因此对她来说,要是向主人表白,害得那份特殊情感消逝,才是更加无法接受的事。
并且,真菜恐怕早就已经看到『尽头』所在,或许正因为这样,她面对主人所在的堡垒,才会笑得如此惆怅。
「别担心,萝兹,没什么好担心的。你们大家将来一定能过得一帆风顺。」
她大概感应到我内心的动摇,用安慰的口吻这么说。
在这句话里,真菜显然排除了自己的立场。她所谓的『你们』大家,并不包括说话的真菜本身。
这样的未来对我来说,实在难以接受——
「只要大家过得幸福,那么真岛学长与眷族的故事,不就是皆大欢喜的圆满结局吗?所以……」
「请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不知不觉间,我扯开嗓子打断真菜的话。
「萝兹……?」
真菜愕然地望着我。
啊啊,我真气她这么不解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