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静的夜里──东云一真突然清醒过来。
他撑起身体,伤痕累累的五脏六腑立刻发出抗议。看来大概是因为三番两次地勉强自己,一些比较细小的伤口还是没有全部治好,只能放著等伤势自行痊愈。
对日期时间的感觉已经混乱。
不过一真从指尖和关节的僵硬程度来推测,推论自己肯定睡了好几天。
虽然他不确定在最后那场白鲸战之后又过了多少日子……不过总而言之,附近似乎都没有人。
「────」
觉得这样正好的一真穿上衣服走出房间。
他硬撑著处处作痛的身体悄悄离开宿舍,跳到都市遗迹里的废屋屋顶上,迈开脚步跑向某个地方。
一真把巨大化的树木作为立足点,在高高低低的废屋间奔跑。
目的地距离新宿区并不远,凭他的速度很快就能到达。
然而随著目的地越来越近,一真的脚步却变得越来越慢。
无人的遗迹,崩坏的都市,沉入海底的生活残迹。
那是无论历经多久岁月,不管在风化作用下被破坏多少。
一真都不可能看错,也不可能忘记的风景。
「────!」
自幼就经常去玩耍的河岸空地。
放学后和大家一起前往的咖啡厅。
即使沉入海中,关于那些场所的记忆仍旧在一真的脑中鲜明浮现。
阵阵作痛的不是身体。
而是内心彷佛受到了千刀万剐。
一真用右手压著心脏继续前进,拚命地想要接受迟迟无法接受的现实。这是他在三个月以来的旅途当中,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去面对的痛苦。
他决定等回到日本,自己就不再作梦。
也决定不要继续在半梦半醒之间,期待不可能实现的再会。
而是要接受现实,带著决心继续活下去──在踏上旅途之初,一真就已经做出决定。
「…………呼……」
他来到覆盖著苔藓与藤蔓的高层公寓前,用力深呼吸。
从这里开始,一真选择沿著楼梯慢慢往上爬。
这栋高层公寓在住宅区中是特别高大的建筑物,可以一览他过去居住的台东区。
一层……两层……三层,越是往上,视野就越来越宽广。
然而每当视野变得更加宽广,想要逃走的心情就更加强烈。
明明从楼梯转折平台看出去的故乡成了崩坏的遗迹,一真却觉得每一栋突出海面的建筑物都似曾相识。
这一切都在呼吁一真「不可以逃避」。
他鼓励因为贫血而加速跳动的心脏振作起来,继续往上移动。最后──来到一间位于最上层右边角落的住家前方。
门上缠绕著好几层藤蔓,旁边还有一个鸟巢,一眼就能看出里面没有住著任何人。
几十年……几百年以来都一直紧闭著的门扉。
既然如此,确认只是多此一举。
原本的居民老早舍弃了此地,自己又何必特地开门确认内部情况──发现心里还是有著想逃避的念头,一真举起拳头以全力打向脑袋。
「……我已经决定不再逃避,所以才来到这里。」
妹妹死了,母亲死了,父亲死了,祖父也死了。
朋友们死了,同门师兄弟死了,大叔和前辈们也死了。
还有思慕的女性……到了这个时代,也已经成了遥远的过去。
但是──如果不是那样呢?
如果在这个时代的所见所闻全都是一场梦,能回到现实的门扉就只有这里。
这是一真从小居住到大的地方。
也是他直到三个月前还居住的地方。
一真拿出小心保存的钥匙,插进门把里旋转。门锁开启后,门把本身喀啷落地,彷佛已经结束三百年来的职责。
一真压抑著怦然狂跳的心脏,慢慢把门推开。
下一瞬间,他耳边响起清晰的声音。
「──欢迎回家,哥哥。」
「咦……六……」
晚风吹过室内,浪潮声在远处不断响起。
腐朽生锈的家具残骸,一真和妹妹小时候在房子里制造出的各式伤痕,还有四个人住起来会稍嫌狭窄的格局。
最后──一真在晚风吹来的窗边,看到随风飘动的怀念黑发。
「……你果然来了,结果是那姬猜得没错。」
「可是千寻你也觉得他会来这里吧?」
「……天之宫、那姬。」
过去的幻影消失,换成身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