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姿态将菜单放到桌上。

  「我马上拿冰水和湿纸巾过来……那个——」

  服务生准备离开时,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只见他微微一笑,脱下工读生的假面具说道:

  「真是太好了呢。」

  他亲昵地眯起眼,扬起下巴对枇杷笑道。

  「啊?」

  「你朋友……终于来了呢。」

  枇杷思考了几秒钟,才终于听懂他的话。

  虽然是懂了,不过给我等一下。

  「……嗄啊?」

  ——竟然说是我朋友?我跟这种人是朋友?

  枇杷好想用力抓头,但发痒的不是头皮,而是脑,应该说是意识本身。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啊。

  但这都是她自作自受。枇杷还来不及纠正,服务生已转身离去,她只好一个人坐在包厢座愤恨不已。

  自从朝野去世后,枇杷每次一个人来这家店都会说:「我朋友等一下会来,所以是两个人。」总是像这样假装不是独自前来的客人,而最后当然谁也没来。即使结帐时觉得很尴尬,她依旧无法停止这种行为。

  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那只不过是种仪式,或者是在逃避现实罢了。

  只要不断地说「我朋友等一下会来」,表现得煞有其事,好像就能说服自己的内心,也可以暂时逃离朝野再也不会出现的现实。所以她一直抱持着——我跟朝野约好了,只是在等迟到的她过来——这样的心情坐在店里,也觉得朝野不久便会说着「枇杷,让你久等了」,如同去年以前的日子那样理所当然地出现。

  店里的人无从得知枇杷的苦衷,一定把她当成奇怪的客人了吧。或许还帮她取了绰号,比如「独乐乐」、「运动裤落单者」或「妄想健康法」之类的。搞不好现在在工读生之间掀起了轰动——『那个独乐乐等的人终于出现了!』『等一下会来的朋友真的存在耶!』『原来她在等的人是个女装变态——!』『什、什么——!』……光是想像就让心情荡到谷底,烦死人了,尖叫「你误会了——!」,但送水和湿纸巾过来的不是刚才那位服务生,而是一位女服务生。结果枇杷什么都没说。

  「锦户小姐。」

  「……」

  「刚才的『太好了』是什么意思?」

  「……要你管。」

  枇杷不禁抱头。不要从桌子对面靠过来讲悄悄话啦,别摆出一副我们真的是朋友的样子。

  「那该不会是在说我吧?可是——」

  「……就说了不干你的事。」

  「我明明是第一次来这家店,这到底——」

  「给我安静,便渣。」

  「便渣……?咦?便便的渣……?」

  枇杷无意向昴解释缘由(不是指便渣),她闭上眼睛好一会儿,体会着不得不跟这种人被归类为同一挂的屈辱。

  不过,她无论如何都得跟这家伙把话讲清楚。拿回照片后,就把他送去警察局,并不能解决事情。

  「……喂,听好了,我有件事想问你这个变态。」

  「……是。」

  「我该怎么做才好?」

  「做什么?」

  「要想将你从这个世界上抹杀掉,我该怎么做才好?」

  「……我可以把这视为对我的杀害预告吗……?」

  「嗯。」

  枇杷深深点头,一脸认真。

  杀害预告,就情感而言几乎是这样没错,但表现方式有点不同。正确而言,说得更精准一点应该是「我想知道如何彻底抹杀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与这个变态强盗联系起来的关系」。她想将这家伙的存在从「自己的世界」消除,顺便也把自己从「这家伙的世界」消除。

  枇杷会认出变态就是昴,是由于去年在朝野告别式上见过他的缘故。虽然她当时没有从正面仔细看清楚长相,但对他高大的身材和体格,以及单眼皮的眼睛印象深刻。至于昴为什么认识自己,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为什么你会认识我?」

  除了这家伙是变态以外,也因为这家伙是昴,所以她单纯地不想与对方扯上关系。

  「该不会四月那起强盗事件,也是在知道我是谁的状况下干的?」

  他点了点头,意思是肯定吧。

  「真的很对不起。」

  「……不懂。你是怎样?为什么做出那种事?我真的从头到尾都无法理解。」

  「我那时脑子大概怪怪的。」

  「不只『那时』,现在也是吧,看就知道了。」

  「不管怎样,我会把照片还你的,可以让我拿一下包包吗?」

  昴接过包包,从里面拿出智慧型手机,然后自手机包的缝隙间抽出抢来的朝野照片。

  「……对你做了那种事,我真的很抱歉。」

  他低下头递出的,确实是那一夜被抢走的朝野照片——眉心有个黑色印记,最后一天的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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