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你到底有多脆弱啊!)
枇杷在心里暗自咒骂,蹑手蹑脚地爬上玄关前的台阶。
她进入门廊屋檐下,悄悄打开门,从身体能通过的最窄缝隙迅速溜进门内,然后再以同样谨慎的动作关上门,轻轻上锁。
那一声不响、不疾不徐的身手好似「女太极拳好手」或是「女窃贼」,也可能是「会使太极拳的女窃贼」,但以上皆非正确答案,因为这里是她家。
凌晨三点,锦户枇杷才返回家里。
她轻声脱掉爱用的褐色橡胶厕所拖鞋,踏上玄关。此时还不能掉以轻心,她得在不被熟睡的家人发现自己半夜偷溜出去的情况下,回到自己房间才行。
今晚的东京是个热带夜,闷热到小笼包都能蒸熟的程度。在如此闷热不适的三更半夜里,枇杷独自骑着脚踏车在街上绕来绕去,现在刚回到家。她自己也觉得这样的行为很不正常,因此放轻手脚,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静静地穿过家里的走廊。
她热得要命,挂在脖子上用来擦汗的毛巾早已湿透,T恤也湿答答的,整个人上气不接下气、脚步蹒跚。
(惨了,头昏眼花……)
不快点补充水分的话,说不定会筋疲力竭地直接倒下。
原本打算回房间的她改变了路线,在一片漆黑中鬼鬼祟祟地前进,从客厅往更里头的厨房走去。
打开冰箱后,她发现里面有啤酒,虽然不是特别想摄取酒精,不过因为近在眼前而且冰得恰到好处,所以便顺手拿起。
枇杷就这样站在黑漆漆的厨房一隅,啜饮啤酒。冰凉的感觉几乎沁入牙根,嘶嘶作响的碳酸刺激着喉咙。看来枇杷似乎比自己想像中还要口干舌燥,她忘我地一口接着一口,咕嘟咕嘟地将啤酒灌下肚。
她一口气灌下半瓶左右的份量后,就这么靠在墙上,抵着墙一屁股滑坐在厨房地板上。她差点就要打出嗝来,连忙用拳头捂住嘴,熟练地让啤酒的气味无声地从鼻子送出。
在这么热的天气,全身汗水淋漓又口干舌燥的状态下,痛快地猛灌一瓶沁凉的啤酒。
即使如此,枇杷还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她现在的心情完全无法发出「好喝!」「哇~赞啦!」「噗哈~!」诸如此类的赞叹词,一点也不觉得幸福。
她板着脸又喝了一口酒,然后将罐底的圆形凹陷处抵在膝头。
问题在于今晚仍旧一无所获。即使有啤酒也无法排解她心头的郁闷。枇杷在黑暗中缩起身子,脑袋垂靠于套着运动裤的两膝间。
(又没抓到……)
好似有一团比黑暗更加深沉的昏晦之物从头上滴落般,苦涩的心情逐渐填满胸口,让枇杷更加郁郁寡欢。
事情是从四月底开始的,至今已过了三个月以上。我整整三个月都在做这种事吗……?真的假的?
竟然如此虚度光阴,连枇杷自己都有些讶异。这么做真的好吗?只是不断空转、空转再空转,回过神来已经八月了!别说逮到人了,连个影子都没看见,根本毫无成果可言。做这种事果然没用吗?太过有勇无谋,太没计划性了吗?枇杷对此绝不放弃,但是又想不到其他方法。
明明想在八月十七号以前将这件事解决掉的。
她一直在找某个家伙,一心想在那天之前把人找出来、逮住他,还要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枇杷无论如何都想把被那家伙抢走的东西拿回来。
***
和那家伙相遇,是在春天快结束的时候。
樱花早已散尽,种植于绵长的人行道两侧的树木枝头开始冒出鲜嫩绿叶。
时间大概是刚过深夜一点半,枇杷离开附近的家庭餐厅,一个人踩着脚踏车准备回家。
人烟稀少的住宅区里,连一点微风吹拂的声音都没有,四周鸦雀无声。肌肤接触到的空气温热得令人不舒服。一台红绿灯上挂着「故障」的牌子,绿、黄、红色的灯同时一闪一闪地发出刺眼光芒。枇杷抬头仰望,内心只觉得这景象很少见,但现在回想起来,那搞不好其实是对即将来袭的事态的警告。可惜她当时没有察觉,也完全没有提防。
这里是东京板桥区。
这块幽静到几近无趣的住宅区,正是锦户枇杷的家乡。
她从出生就一直住在这里。这一带虽然也属于东京都,却有许多占地广大的独门独户房屋林立。这里对枇杷而言就像「后院」般,她熟知每一条小巷子。除了最近忽然开始兴建的大楼区一带,由于变化太大还来不及更新资讯外,这个不算大的市区的地理位置几乎都储存于枇杷的脑中。她于此土生土长,而这里又可说是她的后院——即使闭上眼睛她也能顺利走回家。
这附近从以前起就是公认治安良好的区域,就算年轻女性半夜独自在外行走,而且行动符合正常范围(比如没有喝得烂醉如泥,也没有因为低头玩手机或听音乐而浑然忘我),基本上不会出什么事——理应是这样才对。至少在那个夜晚之前的二十三年来,身为当地居民的枇杷是这么认为的。
那天枇杷并不急着赶路,只是悠哉地踩着脚踏车踏板。
忽然间,她的视线被闪着白光、伫立于人行道一角的自动贩卖机吸引过去,吓了一跳。
「哇啊!」
枇杷不小心惊叫出声。因为贴在贩卖机上的偶像海报几乎跟真人一样大,害她以为有个人站在那里。
当然,枇杷马上就发现是自己看错了。她嘟哝了声「搞什么啊」便将视线从笑容满面的偶像身上移开。竟然吓我,害人家不小心叫出声来了啦,真丢脸。好险没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