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
我的人生没有为人带来喜悦,只给人带来悲伤。没有达到任何成就,也没有带给别人什么好处,一点生产力都没有。
到底在搞什么啊?
但就算我这么想,也没办法再做些什么。
每天晚上睡觉时,我都在接受死亡。
我把睡著想像成死亡,这是我接受自己化为无的方法。
有可能在睡著的时候死去。或许这是最棒的死法。
这种念头伴随著我度过了无数夜晚。
后来我却没有死。得知自己随时会死的消息后,我还是好好地活了一年。医生说「这是奇迹」,真是废话。我心想,别这么随随便便地把「奇迹」挂在嘴边啊。
听到自己很快就会死,却又活了一年,这种日子真是令人坐立难安。我都已经做好死亡的心理准备,却迟迟死不了。因为我已经准备好要死了,所以什么事都不打算做,只是怀著苦行僧的心情过日子,无止境地等待。
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会变得不正常。
于是我不再想任何事,放弃思考。虽然人类算是一种动物,我却想活得像植物。
就是在这个时候,我遇见了同班的冈田卓也。
那是四月刚开始的某一天。
当时我正在看书。
看书是我在住院后的少数娱乐之一,是我进入另一个世界的管道。不过,自从得知自己活不久之后,我就不再看新书了。因为如果我来不及看完整本长篇小说便死去,似乎有点可怜。由于太过在意后续,无法专注在「自己快死了」这件事上头。一想到自己可能会看到难看的小说,我就更加担心。
所以,我最近都在重看以前看过的书。正在看书时,突然感觉有人接近,踩在油毡地板上的脚步声和护士擦身而过。我想可能是有人来看我了,抬起头来。
脚步声的来源是一个男生,他穿著我们学校的制服。
四目相交。
我还没想到他是谁,就先想到别件事。
每年的这个时期都会有人来找我。新学期开始时,会有个同学拿著课本之类的东西一脸尴尬地出现。平时偶尔会有学校老师来看我,但是在四月的这个时期,就会有从未见过的同学来到病房。
这大概是校方的体贴吧。
同学的来访是为了向我传达「我们没有忘记你喔」、「你也是班上的一分子喔」。
「你是渡良濑同学吗?」
那个男生对我问道。
他的名字是冈田卓也。
一开始只是平淡的自我介绍,但是聊著聊著就变得比较自然。我发现自己和这个初次见面的同学相当谈得来。是因为我很少和医院外面的人说话吗?总觉得理由不只是这样。
他对我的态度就像对待一个普通人,不会顾虑东、顾虑西的。
「卓也,最近还能再看到你吗?」
我不自觉地对他问了这句话。
卓也垂下眼帘,像是在思考,然后回答:「过一阵子吧。」
我猜他不会再来了。
所以隔天看到他出现在病房时,让我有些意外。
「咦?卓也,是你啊。」
他在这里做什么?我好奇地叫了他。他转过头来,一脸尴尬。我觉得奇怪,低头一看,发现地上都是玻璃碎片。
那是以前爸爸送给我的雪花球的碎片。玻璃球里面有一间小木屋,还有像雪花般一粒一粒、叫做亮片粉的东西,摇晃一下看起来就像在下雪,玻璃球里变成一片雪白的世界。但是,收纳著这个小世界的玻璃球已经碎裂,散落了一地,变成一堆死物。
他到底在做什么?真是太过分了。
我心里明白,他一定不是故意弄坏的,所以不想对打破雪花球的他发脾气。
那时我应该受到了打击吧。后来我和卓也说了些什么,现在已经想不起细节。我对他那副不知所措的模样还有印象,但记忆里只记得这件事。
更让我意外的是自己心底萌生的情绪。
我觉得心里突然一轻。
看到自己重要的东西被弄坏了,我却觉得轻松许多。
为什么呢?我晚上独自躺在床上思考。
有一个念头在心中逐渐扩大。
让人留在世间的是执著。
仔细想想,从出生到死亡就是得到又失去的过程。无论是谁,迟早有一天都会失去一切。
一旦失去执著的对象,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我不用再担心会失去什么。
不过,我心中的恐惧并没有因此全部消失。让人留在世间的并不只有具体、有形的东西。
为什么年轻夭折会让人觉得难过呢?
死于老年和死于年轻时有什么不同呢?
我想,这应该和可能性有关吧。
如果再活久一点,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事、说不定会碰到什么事。就是因为这种「说不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