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与她见面。」
律阿姨说完起身,对我说「拜托你了」,踩著蹒跚的脚步走向出口。我茫然目送她离去后,前往真水的病房。搭电梯时,我反覆回想律阿姨所说的是什么意思,脑中净是不好的想像。
一进病房,我立刻对上真水的双眼。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窗外洒落的月光淡淡照亮她的身影,我再次感叹于她的美。倘若她没有生病,会活出什么样的人生呢?想必她会被人群包围,比现在开朗许多吧?如此一来,我们或许就不会相遇。
「你为什么这么想?」
我在床边的圆椅坐下,跷起双腿。
「我以为你生气了。」
「我为什么要生气?」
「是我主动说要出去玩,结果泡汤了。」
「我干嘛要为了这种事情生气?」
我完全不懂她的逻辑。
「我常常觉得自己太任性,给你造成许多困扰,有一天你终于忍无可忍,就再也不会来找我,我们到此结束。」
「我才不会那么做呢。」
我并未仔细深思,只是为了安抚她而说。
「问你喔,如果有一天我叫你千万不要来,你还是会来看我吗?」
真水用这个前后矛盾的问题来找我碴。
……她似乎变得很脆弱,我不太确定原因是什么,可能是检查结果不好,或是种种因素加起来造成的。
「不要乱操心啦。」
我将律阿姨交付我的纸袋递给她,结束这段话。
「我刚刚在大门口遇到你妈妈,她好像有急事要办,要我把这个交给你。」
「我妈妈本来没那么坏的。卓也,上次真抱歉。她以前是一位温柔的母亲,大概是因为我的关系累坏了。」
真水边说边拿出纸袋内的东西,那是编织用的棒针,和织到一半的毛织物。
「那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我大概是从刚上国中的时候开始织的吧,但很快就半途而废。我最近突然想起它,想说乾脆把它织完,不要留下遗憾。」
真水呆望著织到一半的毛织物,露出无能为力的表情。那团东西还看不出形状。
「我当时想织毛衣,现在应该已经来不及了吧?」
「怎么说?」
「冬天还要很久才来呀,春天织毛衣好像只是白忙一场。」
真水深深叹气,接著侧躺在床上,眼神忧郁地看著我。
「欸,下一个愿望呢?」
我一如既往地询问她。
「这个嘛……我想观测星象~」
真水有点强颜欢笑,用撒娇的声音说。「我最喜欢看星星了~」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用这种语气说话。
我们之间的距离似乎缩短了一点。不,或许离得太近了。
6
听说人类的身体本来就会发出微光,只是微弱到肉眼看不到的程度,因此人们在日常生活中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不只是人类,所有生物都会散发微小的光芒,那种光被称作生物光子(biophoton),强度似乎只有星光的百分之一。所谓的发光病,可能是这种生物光子出现严重失衡的现象。
那天我返家后,夜里躺在床上眺望著天花板,独自深思许久。
我能为真水做些什么?
她的死前心愿清单当中,哪一项是她真正的愿望?
我突然在意起这件事。
当我一个接著一个逐渐完成真水的心愿后,也发现她的精神状态越来越趋近于死亡。
我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事了。
那一夜我辗转反侧。朝时钟一看,已过半夜两点。我是午夜十二点左右躺上床,所以已经翻来覆去苦思了两小时。
我从床上坐起身,走下一楼,来到全黑的厨房摸索冰箱,冰箱里流泻出的光芒十分刺眼。我有点饿,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吃。
我用手指捏起火腿和气泡水,来到阳台,夏夜里传来虫鸣声。
尽管觉得这个时间应该没人醒著,我还是拨电话给香山。
『干嘛?冈田喔,真难得。』
「香山,你怎么还醒著,早点睡啊。」
我没来由地感到好笑,还笑了出来。
『你到底想怎样……喂,你人在哪里?』
「我家阳台啊。」
『二楼吗?』
「一楼,你不要瞎操心啦。」
『一楼就好。你有喝酒吗?』
经他这么一说我才想到,人通常会在这时候喝酒解愁。
「我还未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