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摔坏它的明明是我。我不懂她的心境,忍不住问。
「没有珍贵的东西,好像就能爽快地离开这个世界。」
从她口中冒出这句奇怪的话。
「欸,卓也,你觉得我看起来还能活多久?」
这真是把我问倒了,老实说,我从没听过发光病患者能长寿的例子,不过至少就我目前看来,她完全不像得了不治之症的病人。
「我不知道。」
我放弃思考,明白表示。
「应该没时间了。」
她的声调始终四平八稳。
「现在的我就像是幽魂。去年的这个时候,医生宣判我最多只能再活一年。我照常过日子,就这样过了一年……按理说,我现在应该已经死了,结果精神意外地好。怎么会这样?」
这段话听起来像在描述别人。
我暗忖,我们才刚认识,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我什么时候会死呢?」
她的语气莫名开朗。
顷刻间触动我胸口某处。
我不明白这种心乱的感觉所谓何来,更不了解该如何称呼这股情感。即使想破了头,我也无法理解自己怎么了。
回家后,脑中还是装满渡良濑真水。我躺在客厅角落的佛坛前,不停思考。
不懂,总觉得她思考的是心灵层面的事。不论怎么想,我都无法参透她的感受。
因为我们才十几岁啊。
一般人遇上死亡,都会感到悲观或是绝望,难过得无法承受,然后强迫自己接受非死不可的事实,饱受无能为力的感觉所苦,脑袋也会开始变得不清楚。连过了八十大寿的爷爷在临终前也难免如此。
然而她的口吻彷佛期待著死亡到来。
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接著,我心血来潮地在佛坛前上香,敲响那不知何名,长得像碗的金属,发出「叮」的一声。
姊姊身穿水手服,在佛坛前的遗照中对我笑。
冈田鸣子,十五岁早逝。
姊姊在我读国一的时候,被车子撞死了。
不知不觉间,我也来到高中一年级。
鸣子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断气的?
她最后想到的事情是什么?
我忽然在意起种种细节。
鸣子……我认识了一位女孩,她叫渡良濑真水。她应该有颗细腻的心,但是好像一点也不畏惧死亡。
可是,我想问的是……
鸣子,你呢?
无论我在心中如何探问,照片中的姊姊都不会回话。当然啊,这是当然的……
就寝时间到了,我回到自己房间钻入被窝,当天晚上却辗转难眠,脑海中一直浮现渡良濑真水的脸,挥之不去。
——我什么时候会死呢?
她的声音在我的脑海深处反覆播放,就像遇到喜欢的曲子段落,或是莫名残留在耳里的广告歌,无穷尽地重播回荡。
隔天上学,我打开书包,发现里面还放著碎坚果口味的波奇棒。
这下该怎么办?
摔碎东西后一阵手忙脚乱,忘记交给她了。
我左思右想,最后决定放学后再去一趟医院,单纯把波奇棒送去。
搭车的路上,我不禁心想,像这样天天到医院报到,会不会给她添麻烦?我摔坏她珍藏的宝物,她会不会其实完全不想再看到我的脸?
仔细想想,真的很尴尬。当时,她要是对我发脾气可能还好一点。她大可以将怒气直接、痛快地发泄在我身上,这样我会比较轻松。而现在,我的五脏六腑都泛起令人不适的痛楚。
明知会给自己带来痛苦,我还是忍不住想和她有所牵扯吗?
我自己也感到奇怪,只能不停寻找动机。
大概是因为……不,一定是因为她很像鸣子姊姊。
她们的长相并不像,个性也南辕北辙,我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她们在某方面很相似,最接近的说法大概是氛围吧?「当时」的鸣子与渡良濑真水有某部分重叠。
关于姊姊的死,我始终有个地方不明白。
我感觉到,只要和渡良濑真水在一起,或许就能解开谜底。
来到病房前,我停下脚步做了个深呼吸,深深地、轻轻地吸饱空气,再吐出来。
下定决心后,我推门而入。
和初次来访时一样,渡良濑真水坐在最里面的病床上,仔细一瞧,她正对著笔记本写字。她在附细长滚轮的病床桌上摊开全新的B5笔记本,专心地写字,表情无比认真。我不好意思叫她,瞬间犹豫了一下,不过她察觉到我的气息,主动抬起头。
「你来了啊,怎么不叫我一声?」
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