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来说,后来的四件———将后来那四个孩子拖进水里的「看不见的手」,其实是「第一人」的手。不,「拖进水里」这个说法也不算正确。
因为那双手只是在求救。
「就像是生灵。依附在水里的生灵。难怪那孩子迟迟没清醒。因为那孩子的意识化为害自己溺水的河水,一直在这里溺水。」
从水里上岸的周防小姐伤感地说。
以浴巾擦拭身体之后,擦干的部分逐渐回复为人类的肌肤。
「不知道那孩子当时多么痛苦。像我光是溺水短短几分钟,就久违地冒出『死掉比较好』的念头。」
「……我学妹说过,那孩子就像是灵魂被挖走。」
这么早就给的提示,我实在没能发现,不过敏锐的人或许当时就察觉了。灵魂不是被挖走,而是一直在溺水。
所以,那孩子在求救。不顾一切。
在梦中———在水中。
甚至化为水。
「说起来,那孩子只向孩子求救也很可悲。因为这表示他不信任大人。」
「…………」
对于生长在双薪家庭,父母讲好听是放任,讲难听是放生的那孩子来说,如果大人不在他求救的对象范围,确实挺悲哀的。
昨天我潜入河流最湍急的位置,那孩子却完全没反应,反倒像是屏息般隐藏气息。想到这里,我甚至冒出近似自省的情感。
啊啊,原来如此。
昔日即使升上高中,心理上依然幼稚到会和小学生快乐嬉戏的我,如今却成为只有心理不成熟的真正大人。
只能成为自己能够成为的东西。
或许这句话不只是用在职业,长大成人就是这么回事。
我一直想找时间去北白蛇神社参拜,却只有心里想想,迟迟没真正跑一趟,如今我好像知道原因了。想到现在的我或许看不见八九寺真宵,光是这样就令我裹足不前。
不过,在我思考这种事的时间点,或许我就已经看不见各种事物了。神原的视野变得开阔,相对的,我的视野模糊到吓人。
透明度几乎是零。
不过,在这样的破案过程之中,还是存在着一丝救赎。
说到成年人,年纪比我大的周防小姐,能让「看不见的手」起反应。就像是先前将四个孩子拖进水里,向周防小姐求救。
成为灵魂个体的「第一人」,基于生存欲望寻求「人鱼肉」……虽然应该也可以这么解释,但我的解释不一样。
即使没有如愿见面,但周防小姐去病房拜访过。
带着花束,即使没能问话,却曾经想看看那孩子。
不是只当成档案资料,不是只当成搜查情报,是当成活生生的一个人,试着好好面对———好好拯救病情严重的孩子。
正因为这份真挚的心意顺利传达,「看不见的手」才会依赖身为大人的她。在我追着她要跳进河里时坚持拒绝我的那条河,却唯独不肯放开周防小姐。
……不,我真的该反省。
我和巧遇的学妹相谈甚欢,将探视工作交给前辈,才害得自己落入无谓的困境。这种过错在高中时代或许勉强可以原谅,但是成为公仆的现在就不一样了,光是这个过错就可能得引咎辞职。
不,高中时代对谁都想伸出援手的阿良良木历,反而还比较宽容……我实在不敢说自己内心丝毫没有「探视昏迷的孩子只不过是一种自我满足」这种冷嘲热讽的想法。
真好笑。
自我满足明明是我的人生价值才对。
「别这么自责好吗?因为想自责的反而是我。在新来的菁英公务员面前出这种糗,我甚至想死一死算了。虽然死不掉。」
大致回复为人类外型的周防小姐,在河岸放松躺成大字形。毛巾擦得掉的水分已经尽量擦掉了,看来她接下来是想晒太阳慢慢干燥。
不愧是已经习惯和这种体质相处的人。
不过以人鱼的角度,与其说是进行日光浴,感觉更像是在晒干货吧。
「毕竟我也是溺水之后才察觉真相。我除了第一次进泳池就不曾溺水,所以反而觉得新奇,因为受到震撼才灵光乍现罢了。就像是死前讯息那样。」
据说人类思考能力会在死亡瞬间突飞猛进到难以置信的程度……如果属实,那么对于拥有不怕死体质的人鱼来说,这或许是相当有效的思考方法。
我也经常在生死关头灵光乍现想出妙计(怪计),原来是这个原因吗……事到如今,搁置五年的谜题终于解开了。
「不过这种思考方法完全不能拿来炫耀。而且那孩子的手,最后不是你抓住的吗?这是我做不到的事。」
面对明明已经上岸却不断消沉的我,周防小姐像是在安慰般这么说,可惜虽然这是事实,却没能安慰到我。
周防小姐之所以没能握住孩子紧抓求救的手,只是因为化为人鱼的她双手变成鱼鳍。
所以,周防小姐引导我进入水中。
我只是个被拒绝的大人,不只如此,还不断殴打水床,周防小姐以「人鱼之歌」邀请这样的我进入水的世界———进入求救的灵魂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