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著陆点是这里,疑问点就是那里。
忽濑亚美子为什么如此详细掌握班上同学的个人情报?为什么钜细靡遗熟知各人的个性、阶级关系与利害关系?
我对此感到诧异不已。
与其说诧异,应该说我不得不怀疑。她的立场不是转学生,所以知道同班学生的情报或许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我疑惑的不是这一点。
既然拥有这种有益的情报,自己实行这个计画不就好了?我这么想。
既然如此熟悉班上的势力图,就不可能在班上孤立。不提别人,我就是最好的例子,孤立的最大要素,在于对他人的无知与漠不关心。反过来说,如果熟知他人、关心他人,那就不太容易孤立。想孤立都无法如愿。若要说我把别人称为「他人」是我先入为主的观念,我就没什么好反驳的,不过处于孤立状态,和周围的人有隔阂,我很难想像有什么办法得到这些人的个人资料。
就算这么说,我也很难认定忽濑亚美子是在说谎撑场面。为了赶走我而乱编一堆情报,确实可以当成说明现状的理由,但是不太实际。
如果她在说谎,我觉得过于逼真,造假能力过于高明。捏造四十人分的个人情报,再怎么说也稍微脱离常轨吧。
这已经是特别人种所做的事。
像这样获得的情报,应该得验证正确程度,不过很难想像这都是凭空捏造出来的。「你很啰唆耶,不然老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那残缺的脑袋瓜在胡思乱想什么啊?反正你想的都是错的,就乖乖抱著感谢的心收下这些恩惠好吗?呆子。」感觉我听得到阿良良木对我这么说。
……我知道的,阿良良木不会讲这种话。
只不过,我如果要好好思考,就非得让我脑中的阿良良木表明反对意见。对于阿良良木的反抗心态是我的驱动力。
妄想中的阿良良木声音,比起近距离气冲冲的忽濑亚美子声音更令我不悦,像是掏挖深处般影响著我。
无论处于多么高压的状态,只要在幻想中揍飞阿良良木,就可以舒坦到某种程度。忽濑亚美子施加的压力算不了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我心中的阿良良木,并不会帮我脱离困境。总之,光是忽濑亚美子没对我动粗,现状就不是最坏的状况……
即使如此,她究竟有什么企图?我无法拭去这份怀疑。如同我敌视所有人,所有人也敌视我,一有机会就想对我不利……这种想法已经不只是不相信人类,而是夸大妄想的领域(陷害我这种人又能怎样?谁能得到什么好处?),即使如此,我无论如何还是无法接受。
如果只看结果,多亏忽濑亚美子,我得以就某种程度掌握至今不明就里的班上样貌……不过,即使我彻底当个忠实听众,她机关枪般说明的终于结束,我也终究没能向她道谢。
光是她没有反过来逼问「你是想怎样?瞧不起老娘吗?」,就代表我还算诚恳吧。对于他人强加的好意,我的内心已经学会在瞬间反抗,不过或许因为发现可疑之处,我的精神才得以稳定下来。
可疑之处。
简单整理一下,这种情报应该要由现在孤立的你来使用才对。不过,大概是我没道谢所以不高兴吧,她说「你那是什么眼神?」狠狠瞪我。确实,至少我没给她良好的反应,但她挑剔我的眼神,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我的眼睛本来就长这样,要抱怨麻烦找我的父母──但我没父母就是了。
对于我不表示感谢的反抗态度,忽濑亚美子就像是死心了,终于将自己的脸离开我的脸。刚才她接近到脸颊几乎相触,所以老实说,我松了口气。
我的私人领域是「手脚碰不到的距离」,所以光是稍微离开,我的人际压力也还没完全消失,但我光是和别人面对面就会感受到压力,所以老实说,如果她愿意像刚才那样背对我,会帮我很大的忙。
我说不出这种真心话(即使不是我,也不可能开口要求「请你背对我说话」吧),不过忽濑亚美子实现了我一半的愿望。
又是心电感应吗(也就是我又一时激动说出口了吗)?我慌了一下,然而不是那样。忽濑亚美子想说的事已经说完,所以她将我留在楼顶,转过身去,似乎打算回去。
慢著慢著等一下,要在这种不上不下的状况做结?我原本想留下她,但我一时之间想不到该怎么称呼忽濑亚美子(忽濑姊?这么称呼好像是我在怕她?忽濑妹的话太亲近?直接叫忽濑?这样就某方面来说也太亲近?而且以我现在的心理状态,要是叫出没叫惯的姓氏,可能会口误?到头来,她的姓名真的是忽濑亚美子没错吗?整个脑袋乱七八糟),只能眼睁睁目送她离开。
喔喔,何其无力的感觉。
这样下去,我就只是一直听她说,她也将想说的都说出来,现在确实是结束的好时机吧,但是我想说的完全说不出来,只处于消化不良的不完全燃烧状态,必须独自闷在心里。
感觉像是以粗鲁的手法,强行将事情圆满收场。
不过,到头来,若问我有没有想说的事,其实并没有。
我之所以执著于忽濑亚美子,是因为她把我当空气。我对此感到火大。
只是因为我不想承认首先对她搭话是自己判断错误,才会死缠烂打。对于行动目的没有明确的自觉。真要说的话,我不觉得有什么目标,只觉得自己是受害者。
居然无视于绷紧神经如此努力的我,不可原谅……面对我这种任性的行为,忽濑亚美子堪称作出常人难以做到的反应。
她没和我一起吃午餐,也没带我参观学校,但是她提供的情报足以弥补还有剩。虽然这么说很过分,不过无论背后有什么样的隐情,事到如今她可以说没有利用价值了。
……这么说真的好过分。
不过,这不是我说的,是当事人这么说的。我已经尽责当你的踏脚台,所以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