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这名水兵的任务对我来说无法完成。在奥斯金耳边说了声“他就交给你了”之后,我走了出去,向隔壁舱室走去。走到医务室旁时,正好碰见哈巴罗夫舰长从通道上走来。
(听说坠落的飞机已经完全沉没了)
说着,舰长把随身带的伏特加的瓶子朝我递来。
(喝吧,你的脸色跟死人一样)
(是)
我听从他的话,喝了一大口。随着灼热的液体沿着喉咙滚下胃袋,我总算发出一声听上去还像人类的叹息。
(只救出了一个人)
(已经足够了。你做的很好)
舰长拍着我的背,说。
(那孩子的情况怎么样?)
(我也正要来看一下。你也一起来吧)
(是)
走进医务室,我默默地听着舰长和军医的对话。似乎少年受到的冻伤并不严重,手指等处也没有会留下后遗症的担心。现在已经安定下来,睡着了。
(是日本人吗?)
(恐怕是)
(知道身份吗?)
军医耸了耸肩,朝我看来。
(请让我看一下他带的东西)
听到我的请求,军医用下巴指了指放在桌上的少年的衣物和玩偶。
(就那些)
大概送进医务室后用剪刀剪开的吧,衣服都变成了碎片。调查了一下,发现在长度到膝盖的短裤内侧贴着一块布片,上面像是写有姓名。字是用签字笔写的,用假名这么写着:
“さがらそうすけ(相良宗介)”
只有这个。
没有其他能表明他身份的东西了。
两天之后,K-244奉命向北海舰队司令部的基地返航。虽然有些担心军队和共产党将会对违反命令进行救助工作作出怎样的判断,不过航海本身却很平稳。
作为舰内唯一懂日语的人,我兼任了军医的翻译,担负起看护那名少年——相良宗介的任务。
一开始,少年对我的呼唤不理不睬。也许是吓坏了,坠机事故果然在他心里留下了创伤。
他真正开始开口说话,是在那次援救之后第4天的早晨。我像平常一样,把所有问题和安慰的话语挨个说了一遍。
——肚子饿了吗?
——有什么想要的吗?
——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别担心
相良宗介还是没有任何回答。我摇着头,几乎就要投降了,向床另一侧的折叠椅中坐去。但是大概是因为通宵整理接收到的情报的关系,积聚了不少疲劳吧。我在湿滑的地板上滑了一下。危急中一把抓住桌子,总算没有摔倒的我的姿态,从旁人眼里看来应该显得很滑稽。但是,即便如此相良宗介也没有笑一笑。他认真地注视着耸着肩膀竭力作出可笑样子的我,说了一句话:“不要紧吧?”
(嗯,不要紧)
我惊讶地回答。
(你也没事吧?)
顺势我也问了他一句,宗介说:
(妈妈在哪里?)
我语塞了。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才好。
(你的母亲……)
(死了吗?)
沉默了有大概几十秒吧。最后还是没办法地,我承认了。
(是的。她死了)
他没有马上哭出来。一时间,紧抱着破破烂烂的玩偶,仿佛他正以他那幼小的心灵玩味着我的话。
(我也要死。妈妈太可怜了)
终于他嘴里轻轻地说道,眼泪滚下脸庞,哭了起来。我只得静静地一动不动地站在旁边。虽然可以想起各种常用安慰用语,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让他的“妈妈”去了远方的,不是别人,正是我。
即使现在以客观的态度来考虑,我的决断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但是,即便如此,幼小的少年以他的言语在我的心里投下了一片阴影。
也许,可以做的更好一点。
这一事实经常使我自责。对于他,我感受到了无能为力的失败。当然,他自己大概对此事一无所知吧。
直到现在,我仍无法把当时的真相告诉他。他甚至不知道当时在场的人就是我。
即使有认为我不诚实的责难,我也会毫无怨言地收下。
但是,我说不出口。
人们总是误解我。
即使同时具有战士和指挥官的技能和经验,我也只不过是那种程度的男人罢了。
在回到港口之前,我和他一起度过了许多时光。
他曾经生活的城市。他的母亲做的料理。在家附近出没的猫咪。这些如同碎片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