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篇二 来自极北的呼声 来自极北的呼声

动。根据能自如使用日语的KGB间谍的说法,虽然我的发音完美地近乎于当地人,但词汇的使用却很僵硬,就像是挺着胸膛的士兵的感觉。

  若要更正确地再现出当时从我嘴里说出的话语的话,应该是这样的:

  (回答是肯定的。我们来救你们)

  尽管用词很奇怪,她还是放松地长出了一口气。把由于极度的寒冷而极其衰弱的孩子朝我们递过来,又用日语说了句“请救救孩子”。

  那孩子大概只有3到4岁。一开始以为是个女孩子,不过却是个男孩。怀抱着一个戴着礼帽的微微发胖的老鼠一样的玩偶,不安地看着我和奥斯金。

  (不要紧的,小家伙。和叔叔一起到暖和的地方去吧)

  奥斯金说着,连同包着他的毯子一起把他抱起来。那孩子害怕离开母亲的身边而突然哭了起来,在奥斯金的手臂中挣扎着。

  (妈妈)

  那孩子用日语叫着。

  母亲那边——尽管那时已经极度衰弱,仍旧用整个货物室内都听得到的声音对她的孩子说:

  (别哭了,いきなさい)

  虽然日语很难,但有时却也能让人感受到深切的含义。现在便是如此。她说的是“去吧”还是“活下去”?我不知道。也许,两种意思都有吧。

  然后,就在那之后,传来了那个声音。

  一开始是很轻微的、类似碳酸饮料的气泡的声音。但是,不久那声音就变得愈来愈大、愈来愈广,不知何时竟变成了像响彻演唱会现场的掌声的声音。

  是冰破裂的声音。飞机正在下沉。

  即使是处于这冰点下的暴风雪中,冰面也承受不了飞机的重量。

  一刻也不能犹豫。

  带着伤者通过这即使一个成年人也很难过的货物室,是桩比来时更艰苦的事。从慢慢倾斜的货物室里,3个人用登山绳把母亲拉出来,奥斯金则抱着孩子爬出来,这时,掌声一般的

  声音几乎变成了轰鸣声。

  天花板开始扭曲、裂开,机体开始沉入冰点下的海水中。不停地传来插销被崩断的声音。我们跌跌撞撞地滚着爬着从坠落的飞机里出来。

  跳到摇摇晃晃的冰面上之后也仍然不能放心。磨磨蹭蹭的话,承载着我们的冰也会变成碎块,和飞机一起被拖进冰冷的海水里去。

  我的担心变成了现实。

  让抱着孩子的奥斯金先走后,我和一个水兵架着那位母亲,想要跳过一条冰裂缝。这时,我们脚下的冰剧烈地倾斜起来,裂成了两块。我好不容易才用登山锹撑住冰面,没有掉下去。

  但是,水兵和那位母亲却不同。

  两个人朝冰的裂缝中滑去,马上就要被冰冷的海水吞没了。水兵陷入了恐慌状态,拼命地叫喊着什么,但是因为轰鸣声太过响亮,并且他说的是家乡的乌克兰语,我什么也没有听清。那位母亲可能连发出惨叫的力气也没有了吧,只是无力地抬起眼睛看着我。

  伸出手去的话,两个人中还是能有一个人得救吧。

  只有一个人。

  在连对方的脸也看不清的昏暗和激烈摇晃着的视野里,留给我的时间只有那么3秒钟。

  只有微不足道的3秒钟。

  结果,我向水兵伸出了手。因为他离我近了仅仅那么2英寸。并且他才刚20出头,和这次事故并没有直接的联系。在家乡还有家人和恋人等着他。另一方面,那位母亲的腹部受到了严重的撞击,从症状来看,好些内脏都受了伤。还有低体温症。即使牺牲水兵把她带回去,以舰内的医疗设施究竟能不能救活她,很难说。

  不管怎么说,我已经做出了决定。

  抓住挣扎着的水兵的袖子,总算成功地拉住了他之后,我越过他的肩膀看着她。看着正横着滑下裂开的冰面,即将被张开血盆大口的大海吞没的她。也许早就没了那样的力气,她既没有发出叫喊,也没有表现出恐怖和绝望。只是从容地接受了留给自己的命运,掉入了黑暗的深渊。那姿态甚至令人感到某种幻觉般的美丽。

  她没有看我。她看着在我背后更远处的奥斯金他们。看着被奥斯金抱着的孩子的眼睛。微弱地蠕动着失去血色的嘴唇,她最后说了一句什么。

  “战斗下去”

  这是我根据嘴型猜测的。

  然后,她便被吞入黑暗之中。那之后也没有再浮上来。

  (同志!快点!)

  奥斯金他们喊着,把登山绳朝着这里扔过来。连默哀的时间都没有,我们从渐渐下沉的飞机里拼命逃了出来。

  结果,连探索飞机前半部的时间都没有。仅仅是在把唯一幸存者的少年带到K-244上的时间里,机体前半部也开始倾斜,当我们到达船上的时候,随同一阵轰鸣声沉入了北冰洋。

  穿过舱门来到舰内,把少年托付给军医之后,总算可以脱下防寒服了。因为没能救出那位母亲,我们都很消沉。疲劳是极度的,全身都冻僵了。代替那位母亲被我救上来的水兵,陷入了轻度休克状态,不停地在嘴里嘟哝着责备自己的话语。

  (本来都已经救出来了)

  (要是我死了就好了)

  (我真是见死不救)

  那些话语同样刺着我的心。应该受到指责的并不是他。进行抉择、作出决定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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