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扬斯克11逃出之后,归途中。
安慰一下意气消沉的泰莎的余力,宗介本身也没有了。
小要抛下自己离开了。而克鲁兹——
关于这两件事中的任何一件,泰莎都在强烈地谴责着自己。是自己的失误。是自己的无能。要是自己能更早些看出来的话——
虽然明明都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发生了什么悲剧的时候,最为激烈地指摘当事者的责任的并非别人,而是当事人自己。越是聪明,越是善良,就越会为自责的念头所苦。对于这样的人,到底能够说些什么样的话呢?
机组成员准备了安眠药。强逼着说“不需要”的泰莎把药喝下去,然后在身边陪着她就已经是极限了。
雷蒙也已经消耗至极了,但性命似乎没有大碍。终于从机组成员那里得到了像样的伤口应急处理,之后就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
握着被噩梦折磨的泰莎的手,宗介一直想着很多很多的事情。Omni-Sphere。18年前的事故。倾听者和倾诉者。疯狂了的世界。现在作为它的“钥匙”而彻底摇身一变的千鸟要。
解决的方法之类,连想象都想象不到。
他想着克鲁兹。
脑海中浮现的,是胸口喷血死去的那名敌狙击兵的身影。后来用数字地图推测出的射程距离,是1650米。对狙击也略知一二的宗介,深知那绝不是人类可能完成的伟业。恐怕,在他的生涯中也应该是最大的射击了。掷出自己所拥有的全部生命般的射击,拯救了宗介他们。
死是人类的一部分。在那片黑暗中,宗介曾经这样对雷纳德说过。
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以这种形式,切身体验到了这一点。
回到正从南面绕行驶向太平洋的“丹努之子”上,是离开扬斯克1154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通知已经事先送到了,“丹努之子”的乘员们之间也飘荡着一股阴郁的气氛。
先回来的克鲁佐,什么都没有责备地说“辛苦了。现在先休息吧。”马度卡斯也是一样,只说了“真难为你平安地把她带回来了。舰长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他们也早已习惯战友的死了。交给他们就可以了吧。
然后见到了毛。
在没有其他任何人的状况说明室里,两个人单独说了话。
最开始,她一直都以平静的态度询问着那时的详细情况。宗介解释完之后,她叹了口气,低声说了句“那,就没办法啦”。
随后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她说道。
“听说了吗?我和那家伙的事儿。”
“啊啊。”
“是吗。……唉,也算反弹吧。因为之前都是那种干巴巴的关系。用不着担心哦。”
“是吗。”
“只是玩玩而已。也不是特别尽兴。哎,就跟缓解压力一样啦。都这么大年纪了也不会动真感情,而且就是因为可能会有这种事情,所以才想着果然还是应该保持距离的。所以说——”
和他本人以及从泰莎那里听说的太过截然不同的态度,反倒更令人痛彻心肺。
“毛。”
“我完全,就不是认真的。他可是比我小六岁哦?那个白痴,又好色,又爱登鼻子上脸……我只是跟他玩了一下而已。所以……”
“对不起。”
“别那么说。”
大概已经到极限了吧。她就那样垂着头,双手搂住宗介的后背,拼命地压低了声音说道。
“不是你的错。是那家伙傻。这就是全部。”
“毛……”
“那个白痴。可是我喜欢他啊……”
“我明白。”
“你不要死。求你了。”
“不会的。”
肩头上她的眼泪渗了过来。她全身抖动着,震颤着,正由于无法压抑的感情而苦苦地斗争。呜咽声敲打着他的耳膜。宗介除此之外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能一直抱着她的肩膀。
不觉得悲伤。早就习惯了。
不,真的是那样吗……?
笑的方法,自己觉得自己已经学会一点了。可哭的方法却还不知道。像自己这样不完全的人类,如果能颤抖着双肩,抽泣出来的话——那究竟,会是在什么时候呢?
千鸟。
为什么你不在啊?
如果是在你的面前的话。如果是在你的怀抱中的话,我明明或许能哭出来呢。
●
一直坐飞机旅行也不坏。
在商用喷气式飞机的机舱中,将身子埋进那软绵绵的座椅里,小要如此想着。
被魁梧的护卫和顺从的服务员包围着,享受上等的饮食,看喜欢的电影。能如此地放松可是极其地久违了。是多久以前呢?不太清楚了。
宗介和泰莎都死了。从听到的来看,克鲁兹·威巴好像也死了。
真可怜。都是他们硬是想战斗什么的所以才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