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两位友人的脸孔重叠。其中一个人现在已经不在这个世上,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另一个人,跟她是今天第一次见面,栗子色头发的欧苏利文·爱。
(……所以,这是一场胜负。)
以什么为根据呢?
(……德永少年的心里,一定也有什么不能妥协的东西,所以才决定要寻死吧……)
以什么为根据呢?
(……那并不是「因为正确」,而是一直存在我心里的东西……)
我又是以什么为根据呢?
「那么我再重新说一次,如果现在德永或是那个结伴自杀的对象十七也在我们面前的话,要劝他们打消自杀的念头,你觉得应该怎么说服他呢?」
「光靠说的?例如把他们揍倒再拖回家等等,这种不行吗?」
「不要用那种方法。」真是的,男孩子就是这样伤脑筋呀。「如果是笹浦的话,会怎么说服呢?」
「说服吗……说服呀……我并不擅长耶。应该还是会把他痛揍一顿后再拖回家吧。那么西你又会怎么做呢?」
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这么困扰呀,真是的。
不过如果是昨天的我,应该早就发怒了。何止是这样,应该连四个小时前的我也会生气。
但是现在不同。
「我不知道。」
我终于说出口了。
在我心里剩下的只有一件事,确实的不确实性。
「我以为我懂……自杀绝对是不该做的事,我一直确信如此。因为生命诚可贵,也有很多想活下去却依然死去的人。例如孩子失去双亲的悲哀,留在世间的朋友的痛苦等等……这些我知道,也自以为懂了。要问我理由的话,不管多少我都说得出来。所以当我刚得知德永的事情时,感到非常生气。」
「……现在呢?」
「我不太知道。」我闭上眼睛。「愤怒的情绪依然没变,但是是对什么感到愤怒,已经渐渐地……」
是的。
我不是对德永想寻死感到愤怒。
我是因为他的意见和我不相同而感到愤怒。
自从失去了薰之后,我所一直深相不变的东西,他却不肯相信,所以我才生气的。
他不陪我一起相信我对薰的思念。
「西?」
「对不起。现在我懂了。」
我张开眼睛,对岸闪烁着红色灯火,清楚地相互辉映。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会那么生气了——因为德永他否定了我一直深信的事情。他如字面所违,打算用身体去证明,活下去或许是很重要,但是并没有想像中的重要。我们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选择自由地舍弃生命。
他并不是主张大家都应该寻死,也不是说活着都很无聊,只不过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每个人都很完美地快乐生活,他把这个单纯的事实呈现在我们眼前。想活下去的人,只要照旧自由地活下去就可以……但是偶尔有些选择不继续活下去的人,也应该允许他们的存在——然而这和我的意见是完全相反呀。」
「…………」
「我讨厌有人死掉。不管是谁,因为什么样的理由,总之就是讨厌。
但是那和我担心德永这个人又不一样。
我并不是希望德永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活下去,也不是对德永准这个人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单纯只是因为,我希望他能跟我相信同样的事物而已。
我觉得重要的事物,希望他也能觉得重要。
我并不是希望他能理解什么,只是希望他相信而已。如果不这样的话,我所相信的事情将受到伤害,我的世界会跟着受伤。你懂吗,笹浦?这是多么自私的想法啊,你懂吗?
是的——我认为我的生命和德永的生命一样重要,也认为两者都同样是宝物。正因如此,要是德永把这项宝物随意丢弃的话,会让我感觉到我的宝物好像也一样是没有价值的。
说起来我的信念薄弱到只要世界上有一个人反驳的话,便会因此产生裂缝进而瓦解。
德永打算寻死。他打算否定我。所以我才会那么地……怒不可遏。」
「这样啊。」
「什么啦。」
「没有啦,我觉得你好厉害呀。」笹浦的声音里没有夹杂一丝讽刺。「我从来都没有想过那么多层面的事。」
「我只是刚才突然想到而已。」
「或许是那样没错,但光是能那么诚实地面对自己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总而言之,我是个非常严重的利己主义者。」我很自然地叹了一口气。「心情糟透了——从一大早就四处东奔西跑,甚至跑到这个多摩川的河床来,然后得到的结论竟然是『自己真是个不像话的人』!」
「有什么关系,至少还有个结论。话说回来,在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人们都很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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