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打通后立刻挂掉。手机马上又震动和闪灯。
「喔。嗯,对。——问西的笔记型电脑在哪里。对。最后是在涩谷——喔,果然。我知道了。我会告诉她的。拜拜。」他关上手机,「他说电脑现在正当作案件的证物由警察保管中。」
「你刚刚该不会是打给藤堂先生吧?」
「是呀。」
「打到那里?」在十公尺前河床正中间,跟灯火最明亮的帐篷间的距离。「……好小气!而且你好懒!」
「为什么啊?」
「你走到那儿去不就好了,再不然也好好打个电话。」
「因为不想花电话费啊。」
「所以才说你很小气!」
笹浦抬头看我。
「干嘛?」
「我说啊,」篝火映照出面颊纤细的轮廓,宛如坠落敌营的孤独飞行员。「我们家原本就很穷了,再加上今天晚上,我所有的财产——衣服、床、书柜、CD,电脑、教科书跟笔记本还有包包、制作到一半的电影材料,以及其他一切的一切都跟整个家一起烧掉化成烟雾了。你懂吗?要说什么小气不小气,麻烦你去跟有床可睡有衣服可换的家伙说,去跟那些人生还过得去的家伙们说。」
啊。
怎么搞的,我真是一点都没改。讲话时依旧带着莫名的自信。搞什么呀,我真是到底在搞什么呀。
「……抱歉。」
好不容易挤出来这一句话。
「咦?不、不是那样,你不用那么介意啦。」笹浦不知怎么回事,显得很慌张。他怎么了?「哎呀,真的,其实我真的很小气,而且我也是真的没钱,打到上上星期的工也被革职了。」
「是吗?」
「是啊,我之前在家庭餐厅打工,时薪还算不错。说辛苦嘛,其实真的很辛苦。因为那家店的店长是个很差劲的家伙!他叫做松毯。还满年轻的……大概才二十六、七岁,在大学拿了个企管什么的学位,但是总是一副很践的样子,而且他完全不做事。
前一阵子那家伙又跟客人吵了起来,周围的客人都被吓坏了。一开始是有客人抱怨上菜很慢啦、菜上错了等等,然后还说餐点比菜单上的照片份量要来得少,这种抱怨是很常有的。唉,因为那客人好像也喝醉了,所以我不是要说哪一方不对……明明只要应付一下低头道歉就好,不知道怎么搞的,松毯那家伙脑羞成怒地回嘴说:『那不然你要我怎么做呀!照片就是照好看的呀!』。
大约互吵了二十分钟,到最后演变成『如果你不出去的话我就要叫警察了。』『你敢叫的话就叫啊。』我和杨同学……欸,杨同学是另一个打工的同事,他是从中国来的留学生。我和他一起并排站在角落,我们两个脸上带着『到底该笑还是该慌张呢?怎么办才好呢?』的表情在一旁用冷眼观察。事实上除此之外我们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啊,不过收银台可是超忙的。因为其他的客人一个接着一个说吃饱了结帐离开餐厅。
结果,由打工打最久的阿姨出面低头道歉,才终于收拾了局面。但是松毯那家伙改对那个阿姨发火,在厨房的入口处怒骂类似『你是反对我的管理哲学吗!』这种话。真的很没用。」
「……那位店长不会被开除吗?」
「问题就在这里,据说开这间家庭餐厅的老板是他的亲戚——」
他手舞足蹈地继续说关于松毯先生的各种谣雷。开始说到第四个「梦幻上海视察旅行」的传说时,我终于理解这是为什么了。
原因在我身上。
刚才道完歉,我的眼睛便浮出大颗的眼泪。
他比当事人更早发现这个状况,努力想要帮我找回笑容。
家里被烧掉,还差点被好朋友的妈妈杀掉,又几乎被暴走族夺走所有财产,却仍然为了让我这个陌生人不要陷入低潮,而拚命地转移话题。
「——欸,笹浦。」
传说中的松毯先生总算平安从上海回来,却在成田遭到海关没收了所有的「名产」时,我对着他的侧脸说。
「如果你愿意的话,要不要来我家?」
「什么?」
「今天晚上等这件事结束后。我家至少还凑得出一个睡觉的地方。只不过有点远就是了。」
「我知道,比下妻还要再更过去是吧。在茨城那边。」
我点了头。
当然也察觉到他正确地发了县名的音。
「不用啦,没关系的。」
「但是你已经没有其他地方可以住了吧。」
「有的。」
「哪里?」
「……是网咖那种吗?」
「我告诉你,」我用手指戳了飞行员的外套。「我可是很认真的在说这件事。」
「反正只有今天晚上而已。而且我老妈她家在长野那边。刚刚已经传邮件跟她说好了。」
「咦,是这样子吗?」
「因为我爸妈离婚了。」
怎么会这样。但是这次我没有滚落大颗的泪珠,就连下意识的也没有。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