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回到病房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奶奶微微地张开眼睛凝视着我。
窗外像泥沼般黑暗,刚才还在这里的伯伯和堂兄弟们,曾几何时失去了踪影。只有机器的哔哔声和画面上的波动宣示着,在这宽敞的房间里,时间并没有静止。
或许我应该按下按钮呼叫护士过来才对。但是,这么冷静的想法并没有办法在绝佳的好时机浮现。我心中只有:
——啊,奶奶醒过来了。
这样的感想,然后继续坐在会客用的椅子上。她不可能会清醒过来的。我整整花了三十秒才注意到这件事。
「哎呀……是圣美呢。」
奶奶面带微笑。我什么话都没说。太过惊讶时人反而会变得冷静。
「好久不见了,你长大了呢。」
「没有啦。」我的回应和我混乱的心理分裂开来,自动地出货了。「我们最近才刚见过的啊,就在你住院的那天。」
「哎呀,长大了呢。已经是大人了呀。」
奶奶伸出手,放在我的膝盖上。她的手又细又皱,还附带管子。
「你长大了,长大了啊。」
奶奶重复了好多次。如果是其他人对我说同样台词的话,那听起来一定像是嘲讽,即使是家人也一样;就算在混乱当中也一样。但是不知为什么,这时候我却不会这么想。
「是吗?」
「是啊。」
奶奶点了点头。话说回来,刚才罩在她脸上的氧气罩到哪儿去了呢?
「哎呀,奶奶啊,其实应该去爬东京铁塔的。但是我已经不行了。」
我歪着脖子。在很久以前,奶奶就出现了老人失智的症状,我不记得自己和她有过什么正常的对话。
呼叫护士?我仍然没做这个应该要做的反应,反而试图让我和奶奶之间的回忆复苏。在我上幼稚园的时候,她身体还很硬朗。三年前,也就是在我上国二的时候,她开始正式反覆地住院出院。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她不再使用标准国语说话,变回年轻时说话的口音。虽然想把她送到好的疗养机构,但钱又不够,只能由我们家和松户的伯父们其中一方来照顾,于是多少也产生了一些摩擦。
在那之前呢?奶奶身体还算硬朗,那时我们还住在大森的公寓里。我听她说爷爷在爸爸结婚的前一年过世,那一阵子大家都很辛苦。新年的初次参拜、生日礼物、小学的入学典礼、中元节时去乡下旅行。就这样吗?其他的呢?爷爷那一辈人被称为金鸡蛋,在东京集体就职。奶奶的乡音一直无法矫正,为此受了委屈。她总是把不要的包装纸整整齐齐地折叠好,收进衣柜的抽屉里,永远都不丢弃。然后呢?再然后呢?我和她最后一次好好地说话是在什么时候?进行有意义的交谈是在什么时候?
记忆一点都没有回复。在我心里面,我的祖母比现实更早一步远去了。我真是个不知感恩图报的孙女啊。
「你跟人家约好了吧。」
「咦?」
因为这句话来碍太过突然,我终于能够老实地惊讶了。
「是吧,圣美。呐,对吧。和大家约好要见面,大家互相打电话,而且还要去阻止那个朋友。」
「为……」
(为什么她会知道呢!?)
当然,是我猜得太快了。这只是老年失智症患者想起完全无关的往事而已。奶奶不可能会知道在搜寻德永的那些人。
那些人,又是指谁呢?
他们现在还在努力吗?还是早已经回家了呢?
我心里的两个结论开始互相追逐彼此的尾巴。
大家都回去了?大家还努力在寻找?符合现实的犬儒主义和天真期待的观测。恐怕有其中一方是我真正的想法,但是我也搞不清楚哪一方才是我自己。所谓真正的想法就是这样。
这个时候,我终于想起呼叫钤的存在。我站起身,抓住白色长外套。
满是皱纹的指尖触碰到我的上臂。
「……没关系的,已经没关系了。」
「咦?」
「不用为奶奶的事操心了。」
现场没有任何声音。连那个反覆哔哔叫的机械声都没有发出声音。奶奶的声音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声音。
「你去吧,圣美,相信你一定能办得到的。哎呀,我想起了一件事。东京铁塔。我说圣美啊,你等一下能不能代替奶奶爬上东京铁塔,去跟多惠子道歉呢?」
我的身体不能动。
因为这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
「哎,等你有时间再去就可以了。但是呀,不好好遵守约定可是不行的唷。——不要担心,不要担心。没事的。大家在等着你呢。」
为什么她会知道呢?为什么她会知道呢?
「你也是一开始就打算要去的,对吧。结果我变成这样。真对不起,都是奶奶不好,害你迟到了。」
为什么?为什么非去不可的会是我呢?为什么会是这个已经认定所有一切都没有意义的我呢?
「但是大家都在等你。你不用为我担心了,圣美。」
他们?是谁?
现在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