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巨大的牛横躺在地,一动也不动,简直像是剥下皮制成的标本。而当这头牛脚下的小牛映入眼帘时,少年压抑住的惨叫声终于爆发。
小牛身上少了脖子以上的部分。
深红色的断面发出黏腻的光泽。
1
小野寺道夫心想,这次现场围观的民众比平常要少。时间在深夜固然是理由之一,但相信最重要的理由应该是出于这场大雨。
从中午就不曾停止的雨,到傍晚更变成暴雨,继续下个不停,在各地引发了山崩与土石流。大雨甚至影响到小野寺的行动,从他深夜被电话叫醒,开车来这里的路上足足改道两次才抵达案发现场。
「不好意思,对不起,借过一下。」
现场人数并未多到需要挤开人群前进,但他为了牵制围观民众,还是沿路大声这么说。
案发现场所在的仓库屋檐下还留有积雪,屋旁大概是樱花树吧,树上连花苞都尚未结成。虽说此处位于本州,但在这种深山里,有时甚至会比北海道更晚开花。
「嗨,辛苦了。麻烦你们看紧点。」
他对在雨中站岗的警察打声招呼,跨过黄色封锁线,走进案发现场。
发生案件的村子,是个极为典型的贫村。村内住宅沿着唯一一条国道零星散布,又缺乏适合做为水田的土壤,种植蔷麦与林业是村子的主要产业。
或许是因为围观民众彼此之间都认识,并没有人做出拿手机拍照之类缺乏常识的行为。
「看起来倒像是个恬静的好地方啊。有人说大都会疯了,不知道乡下是不是也病了?」
「乡下也有乡下的难处。因为人际关系更紧密,一旦有嫌隙就会很棘手。」
小野寺上一句话几乎只是自言自语,站在入口的警察却一板一眼地回答他。
「嗨,辛苦了。」
「哪里,这是我的荣幸。真没想到可以遇到志多町警署的神探可伦坡(注1)。」
「哪里,我没那么了不起。还有请叫我小野寺。」
「失礼了。」
这位警察郑重道歉的态度,让小野寺轻轻挥了挥手。
「不,没关系的,我不是在生气。可是要是有人叫我神探可伦坡,我却回答说『我就是』,那岂不是自大得要命吗?所以这部分还请多体谅。」
「好的,我明白了。」
对方一板一眼地敬礼,视线却落在小野寺的服装上。虽说早已料到会这样,小野寺仍不免苦笑。自己披在身上这件太过宽松的大衣,可不是和那位知名警匪剧的主角可伦坡一模一样吗?
但如果只有穿着打扮像,「可伦坡」这个绰号就会变成揶揄讽刺。别人之所以会当面这么叫他,是因为他不仅是穿着打扮像,本身也同样是个本事高超的警探。小野寺默默地感受到这一点。
小野寺看过建筑物外观后,正要踏进仓库时,却在途中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啊啊,对了。因为常被大家叫『可伦坡』,害我明明没那个意思,却连说话口气都越来越像。我真的没那个意思啊。该怎么说才好呢……」
「所以您是下意识地变成这样吗?」
「对,就是这样,就是下意识会变成这样啊,真伤脑筋。」
「好的,我明白了。」
「真的吗?」
「是。」
「那就好。」
小野寺轻轻举起手,这次真的走进仓库。里头虽然淋不到雨,却有雨滴打在铁皮屋顶上的声响从头上洒下。湿度高加上长年关着门,让这栋旧仓库里弥漫着一股臭气,比视觉景象更能传达出现场的凄惨状况。狭窄的仓库里有着将近十名的警察与刑警,现场不时亮起相机的闪光灯,还可以看到多名警察在采集指纹。
一名年轻刑警注意到小野寺走进来,靠过来叫了声:
「警部。」
「阶级刚好一样,这也是个问题啊。」(注2)
「啊?」
「没有,我在自言自语。呃,你是青岛老弟对吧?」
「没错。不过警部您到底要问几次?差不多也该记住我的名字了吧。」
青岛毫不掩饰不满地说道。小野寺心中暗自想着,最近的年轻人大概都是这样吧。虽然他年轻时,根本连想也不敢对上司的玩笑回嘴。
「没有啦,我最近很健忘。那么,情形怎么样?」
「是。昨晚九点半左右,一名跟被害人是朋友的少年来拜访浅野家,但他说从主屋感觉不到有人在,跑来仓库一看,就发现了这具喉咙被割断的尸体。死者的姓名是浅野友哉,二十一岁。去年父亲丧命,家人有母亲以及一名十三岁的妹妹。被害人是返乡回来,外婆还在世,但住在看护中心。」
「被害人和第一发现者熟识吗?」
「说是在东京打工时认识的朋友。」
「这样啊?那晚点可得找他问话才行。」
「是。他一时处在非常激动的状态,但现在似乎已经镇定下来。」
「这也怪不得他。换做是我突然碰到这种案发现场,也会吓得腿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