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府邸中没有对菲利普叔父抱有好感的人。包括作为亲生兄弟的父亲是这样,母亲也是这样,其他的亲戚也是如此。
但是爱德格并不讨厌偶尔会突然出现的叔父。
也不认为他是个怎样奇怪的人。
或许可以说是某种冷淡的人。叔父冷静地看着奇形怪状的人们,理解他们并与其交往。
本应扔弃的袖珍画像不见了。
爱德格明明放在床边的,醒来时却没有了,大概是叔父拿走了吧。
闭上双眼,爱德格的脑海就浮现出袖珍画像中的女子。
这位名叫贝尔托莉丝的女子,是叔父独一无二的人。
“……与贝尔托莉丝?分手了?”爱德格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就在他所在的窗户下方,广阔的露台上,出现了难得一起度过下午茶时光的父亲与母亲身影。
“嗯,我怎么可能允许他同那个卑贱的女人结婚。除非他与公爵家断绝关系才行。”
由于兄长的反对,菲利普叔父才会跟她分手的吧。
爱德格觉得有些异样。
“以前在伦敦我偶然遇见过她,一个不显眼的女人。”
与袖珍画像中洋溢着的华丽气息正好相反,母亲的话让爱德格感到很意外。
“真是的,明明是女人却老跟男人搅在一起议论来议论去。又不是美人,真不知她哪里好。”
“她曾经性格还不错呢。”母亲把金发松松地挽着,没有丝毫厌恶高雅地笑了。她是与自己不同世界的女人——母亲是典型的淑女,只有这样的认识。她不管何时都像是少女般没有污染但却无知。
即便如此,对于爱德格来说,她还是完美的母亲。而对于贵族子弟来说,母亲则是理想的妻子。反正教给孩子知识的人是乳母和家庭教师。
甚至只穿着毫无装饰的宽松的家居服都让人感觉到炫目的美。
爱德格从来没有见过比母亲更美的女子了。
这绝不是作为儿子的一厢情愿,而是每一位到访府邸的客人都会如此惊讶地窃窃私语。
她是与生俱来带有钻石光辉的人。明明身边有那么美的母亲,叔父为何还说爱德格不明白钻石的光辉呢?爱德格百思不得其解。
——总有一天会知道答案的吧。
让大家都认为“又有几年不会回来了吧”的菲利普叔父,出人意料地竟然不到三个月就回来了。
在白雪降临之夜,悄然无声地回来了——据说是得了不治之症。
爱德格在遗物中发现了那个袖珍画像。果然叔父还是不能忘怀,并不是因为父亲的责难,而是叔父知道自己的病才跟她分手的吧。
他躲过大人的目光,悄悄地把袖珍画像藏在口袋里。
亲戚们无论是谁都不想把这个肖像画放入叔父的棺木之中吧,所以爱德格才打算自己去做。
然而最后爱德格却没能做到。
下葬时在墓地的角落稍微远离人群的地方,在白雪纷飞之中,他看到了隐身于树荫之下,静静地伫立的女子。
当一切结束之后,人们纷纷从墓地散去,她还是丝毫未动。
仿佛跟旁边的树融为一体般,在那儿凝望着叔父的墓。
晃过神来时,爱德格已经向她走去。
踏雪的声音让她缓缓地回过头来。黑礼服包裹着高挑的身体,她透过脸上覆盖着的黑色面纱,打量着爱德格。
“贝尔托莉丝?”
她还是沉默不语,只是爱德格从面纱深处感觉到了强烈的视线。
“这是菲利普叔父直到最后都不肯放开的。”
视线随之移动,她注视着爱德格递过来的袖珍画像。不知是不是表情未动的缘故,她过高的鼻梁和纤薄的嘴唇给人冷淡的印象。
与肖像画不同,她反而跟父母所说的一样朴素,让人感觉不到女性的香艳。
“这我很清楚。”
爱德格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仅凭一眼,就断定她是袖珍画像中的女人。
她的眼中只有叔父,眼眸中闪耀出钻石般的光芒,也只有这目光与画像一模一样。
“菲利普突然提出分手,他知道有人向我求婚,于是劝我与那个人结婚……我就知道会这样。”她叹了口气。
“呐,能让我看看画中的微笑吗?”
“是在向我求婚吗?孩子……不,你是少主吧?”
“如果我求婚你就会笑吗?”
她笑了。比起刚才僵硬的脸要漂亮得多,但并不是画像中的微笑。
“……不,这可不是随便能见到的哦。画中的我只有菲利普一人能看到。”说完,她从爱德格手中接过袖珍画像,缓缓转过身去,“谢谢,少主……愿你找到属于自己的宝石。”
目送女子离去的背影,爱德格想起刚才她所说的那番话。
或许那个微笑随着叔父的死也一起消失了。
宛若蔷薇绽放了一瞬间的美又永远合上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