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色雨伞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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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辆打亮车灯,平衡地穿过下着濛濛细雨的车道。
现在还不到下午四点,天色却已经显得昏暗,湿漉的柏油路面反射着路灯、红绿灯及车灯的光芒,宛如都市的夜景一般。
光是这个景象,就已经够美了。
然而自双瞳溢出的眼泪闪闪发光,为眼前的景象更添梦幻——多么讽刺啊。
倘若像这样一直淋雨下去的话,自己会就此消失吗?
会不会连同绝望的心情一起消失呢?
这半年来,祐巳眼里只有姐姐。她的视线追逐着姐姐的身影,耳朵探寻着姐姐的声音,双唇为说出献给姐姐的话而喜悦地震动;就连重整好的水手领,也由衷地期待能被姐姐的手指触碰。
小笠原祥子学姐丰富了祐巳的生活。她是闪耀的宝物,无论花朵、宝石、手工蕾丝还是香水,在她面前也都相形失色。过去不曾有人如此牵动祐巳的心,未来也绝对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被如此出色的姐姐所舍弃的自己,或许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并非像死亡或是活下去这般具体的概念,祐巳只是想要消失而已。
既然祥子学姐已经不再需要自己,她希望让自己就此从祥子学姐面前消失。既然被抛弃的心依然倾慕着祥子学姐,那么她想将这颗心也一同带离这个世界。
雨水使得身体逐渐冰冷,祐巳环抱着双肩蹲下。
明明真正的天空被厚实云层遮盖,如今什么也看不见,然而闪闪发亮的车道却宛若星屑般闪耀……
“小祐。”
一把伞自祐巳背后递来。将她拉回现实的,是圣学姐温柔的声音。
虽然祐巳浑身早已湿透,如今撑伞也没有多大意义,然而当她躲进男用大伞、抬头看见圣学姐的脸庞后,多少又觉得自己可以不用在乎了。
因为这里还有一个人愿意关心自己,如果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话,对方这份温柔也会跟着不见。
“我的朋友就租房子在这附近,她说欢迎你过去坐坐。”
圣学姐将头转向门口方向,站在那里撑着一把棕色大伞的便服女性似乎是点头致意,因为雨伞轻微地上下摆动。
“可是……”
“小祐再这样下去会感冒喔。而且你现在这副模样换搭两班公车回家,不觉得难受吗?”
经圣学姐这么一提,祐巳于是看向自己,浑身上下就像被一桶水泼满身一样。
绑在两边的发束尖端,不但像关不紧的水龙头般滴着水,三摺袜也沾满了泥泞,有如大麦町犬身上的花纹。
从头顶到脚尖都狼狈不堪,自己现在的模样绝对很引人注目。
“……”
“是她问我要不要这么做的,所以你用不着顾虑喔。”
就算第三者要自己不用顾虑也很难,毕竟祐巳与那位撑棕色雨伞的人根本就素不相识。
“谢谢您的关心。但是,不需要——”
祐巳似乎是想要表达“不要管我”之意而转过身,她毫不犹豫地用力撑开沾满泥巴的折伞。圣学姐见状,只是望着祐巳淡淡地说:
“如果你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的话,那我就跟小祐回到家吧。”
“咦!?”
祐巳慌忙收起因太过用力撑开而导致骨架翻折的伞,接着转过身。
“这是当然的吧,我一定会担心你有没有安危到家,而且也得向你家人说明状况才行。”
“……”
明明有带伞,却还这副模样回家的话,母亲想必会吓一大跳吧。况且福泽家不是采取那种本人说没事就会被放过的放任教育,自己最后一定会从实招来的。
如果这样的话就不好了,祐巳不想让家人知道祥子学姐和自己之间发生的事。
她不希望祥子学姐被当作坏人,况且描述自己遭丢下的经过也实在太凄惨了。
说到凄惨……
像自己现在这样与无论撑开几次,都会翻折得像个小碟子般的雨伞缠斗的模样,同样也凄惨无比。
“佐藤,讲好了吗?”
持棕色雨伞的女性靠过来这么说道。她有一对及肩切齐的长直发,黑框眼镜下的细长眼睛及那薄唇令人印象深刻。
“嗯,你是……祐巳学妹吧?虽然我那里是单人住的狭窄房间,但用不着说客气喔。”
“请问——”
祐巳试着仔细看清楚,可是对方的容貌依旧陌生。从她称呼圣学姐为“佐藤”这点看来,极有可能是毕业于其他高中的学生。
“大约是两站公车的距离,你可以吗?”
“可、可以。”
“那我们走吧。
“咦!?”
虽然发出了惊讶之声,不过撑棕色雨伞的女性很快就走到车道旁的人行道上。祐巳是回答自己“可以”走两站公车距离的路,可是对方似乎解释成自己答应前去她家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