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七章 下雨的星期日

她说话……她却只能让他在雨夜里孤零零地离去,回到那张棺材般的床,今天也是。

  雨声之中,她彷佛听见两个月前皇子说的话。

  ——那里……是我的房间。除此之外我无处可去。

  她咚咚咚地爬上楼梯,来到书桌前翻开第二本杂记本,里头依旧没有亚立尔皇子的笔迹。她拿出新的纸条,写下给大姑母的附注。

  《附注 大姑母,今天是十一月第四周的星期日,外头下著雨。我和殿下在家里聊天。

  我最近在想,即使是平凡无奇的日子,不论晴天或雨天……我都想好好记在脑海里。然后带著这些回忆,在明年六月之后回到大姑母身边。

  但我不能让殿下背负我的重担。

  希望我能将一枚银币的故事……好好说完。

  另外,我也要记得问他十三岁的生日礼物想要什么(这是笔记)。》

  米蕾蒂亚吹熄蜡烛,看了一眼无人的寝室,却没有再打开那扇门。

  ¥¥¥

  亚立尔回到如在冰中的铁栏杆牢房,扯下面具,脱掉湿透的上衣。好不容易擦乾的头发也淋湿了。连续不断的落雨将通风口震得直响,但不知是怎样的结构,即使下了三天三夜的暴雨,这个房间流通的空气量仍不受影响。

  地下水道各处的水量都暴涨了一倍,浊流发出轰响,许多来不及逃走的老鼠因此溺死,亚立尔无法通行的地方也增加了。

  他摇了摇头,甩掉头发上的水滴。

  (我还想……)

  ……继续待在她身边。

  但亚立尔连这点都办不到。他走近铁栏杆。

  铁栏杆相当坚固,一旁的地板上满是前人用小刀或钉子刻下的算式和古语,还有一张黑纸彷佛和地板同化般掉落在地。

  刚才和米蕾蒂亚聊天时,突然有一幅画面透过手环映入脑海。画面中,有一只白皙的手拿著这张黑纸,穿过栏杆缝隙轻轻地扔了进来。

  亚立尔捡起纸张,香粉和香水的气味瞬间扑鼻而来,又随著牢内流通的空气消失在通风口。来访者似乎是白妃涅涅。无论如何,单凭那个绷带女应该找不到这里。

  他翻到背面,上头是写给小丑亚立尔的简短留言。原来是一张传唤通知。

  《十一月三十一日 上午………请至白妃宫》

  下周日是十一月三十日,照理说十一月就此结束。信上却说三十一日。

  亚立尔没有丢掉那张纸,而是放在桌上。

  他脱下濡湿的衬衫,用以擦拭头发和身体。这里只有铁栏杆和硬邦邦的床铺,连个暖炉也没有。他踢掉紧紧黏在脚上的靴子,盘腿坐在棺材般的床上。

  这里依旧是亚立尔的归属,一点也没变。

  他仰头看著墙上的『小丑』面具。

  接著摸摸自己被雨淋湿的脸,闭上眼睛。

  最后又看了一眼那张黑纸。通风口隐约传来女人的歌声。

  信上没写传唤亚立尔的目的,却写著若他没去,白妃涅涅将对他做些什么。

  ——十一月三十一日上午………请至白妃宫……

  如果您没出现——……

  二

  雨水槽咚咚作响。

  拉姆札彷佛听见母亲涅涅的歌声从海底传来,拿著棋子的手停在半空。

  他以坚果代替棋子,从笔记本撕下一页、画上格子当作棋盘。工友给他的杏仁和胡桃取代黑白棋子在棋盘上争夺阵地。拉姆札将棋盘留在藏书室,练习时只能姑且使用替代品。他和亚立尔现在的对弈成绩是三十五胜二十九败……拉姆札获胜的频率愈来愈低。

  他放下胡桃棋子,起身前去打开贝壳窗,却没再听见歌声。雨从周日断断续续下到现在,在这风雨中也不可能听见。不过,拉姆札总觉得母亲的歌声有股不可思议的力量,无论她在哪歌唱,自己都听得到。罗杰曾说,这或许是魔法师耶里亚的血统所致。

  十一月下旬的寒冷风雨吹了进来,翻动书桌上笔记本的页面,拉姆札的黑发也随风飘逸。他望向下到一半的将棋盘。

  王朝将棋以前是母亲在玩。拉姆札刚懂事时偶尔会在庭院玩耍,他曾看过母亲坐在凉亭,一个人对著小小的将棋盘下棋。他当时只看得出那种棋子的形状和帝国将棋不同,直到罗杰因故前来白妃宫时,他才知道那是什么。

  罗杰告诉他那叫王朝将棋,还笑著说「涅涅皇妃很厉害喔」。一阵子后,罗杰便寄来了王朝将棋盘。

  最近几年,母亲彷佛忘了将棋,他好久没看见她下棋的身影。

  拉姆札关上窗户,撩起被雨淋湿的浏海,从胸前口袋拿出止痛药包。以前被人念过后,他便开始学著测量并分装药物。

  (……说起来,今年还真平静。)

  每年快到十二月时,母亲涅涅的精神状况便极度不稳定,需要服用止痛药等大量药物……然而今年只有歌声传出,时至十一月白妃宫仍异常安静。

  母亲大多在冬天,尤其是冬至前,再三命令艾莉卡伤害拉姆札的脸,藉此让人无法辨识他的长相。

  今年十二月冬至那天,他和亚立尔就要公开亮相。

  「……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