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六章 一枚银币的故事

是有所不满。

  我的力气较大也是无可奈何。因为长年挖坟墓和找矿脉,才练就一身肌力。就算说了殿下的脚程比我快得多,又身轻如燕,他也依旧愁眉不展。

  在尼僧院治疗与制药时,殿下也帮了许多忙。监视者,吾辈当初也说「法皇家的神官虽有修习药学,却没什么机会实习」而手忙脚乱。但随著实习经验逐渐累积,他也取回了骄矜的态度。最近梅迪亚大人不在时,他便会兴致勃勃地整顿尼僧和寺男们。

  这件事我非写不可——我总算还完向吉亚借的钱。如此一来我又可以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写贷款申请书了。虽是在皇子面前,但我也不会感到丢脸。

  没有课程的日子,亚立尔皇子亦会在傍晚前来迎接我。不过即便是有课程的日子,也很难一眼判别出皇子是否到下课时间。因为他总是以最轻量的装备去上课,也就是连笔记本、书和文具都没瞧见。我私底下询问罗德老师后,他斩钉截铁地说从来不曾看过皇子带那种东西。别说备用伞,连备用笔记本都没有。皇子似乎丝毫不觉得有必要装模作样。但他不屑带著哲学书四处走的威风凛凛模样,我倒认为很有皇子气概。

  另外,下课后的归途,我们总算能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了。例如殿下正烦恼著擦黑板的事——诸如此类,却也经常失策。

  前些日子我曾不经意地脱口说出「能见到您很开心」。皇子却边走边低喃:「……即使是戴著面具?」……之后他便噤声不语。

  昨天,下课后的黑板上写著『乐观主义』。

  ……我在归途中,问了殿下对此作何感想。殿下却回答「怎样都好」。这次换我默不作声,两人默默地回去了。

  很快就要到十二月了。要是能这样平安无事地度过就好了。

  无论何时、何地,我都思念著大姑母————米蕾蒂亚

  又启 杂记本已经写到第二本。至今依然没有亚立尔皇子的笔迹。

  他在上面写下内容的日子,何时才会到来呢……》

  米蕾蒂亚搁下笔。柴火在书房的暖炉中散著赤红火光,楼下的摆钟宣告午夜十二时的来临。

  在一旁的躺椅上睡著的雷纳多翻了个身,睁开单眼。似乎是柴火的声音将他从浅眠中吵醒。米蕾蒂亚看见他在毛毯底下颤抖身子,于是替他盖上膝毯。雷纳多漾起微笑,喃喃地说「这礼拜的星期日,要去哪里好呢?」接著皱起眉头咳了几声,再度入睡。

  米蕾蒂亚将脸埋进雷纳多的毯子。雷纳多在这个秋天,过得比在魔女领地生活那四年的任何一天都要开心许多。

  雷纳多在书房的躺椅睡著时,米蕾蒂亚也会在他脚边入睡。若他在一楼的客用床铺睡,她便会在旁边的地板上裹起毛毯。米蕾蒂亚几乎不曾在拼接床上睡觉。相对的,她在某处窗边的椅子上蜷缩打盹时,回过神来就会发现雷纳多睡在身旁。

  米蕾蒂亚用脸颊蹭著从躺椅上垂下的单手手掌。她将手摆回毛毯下后,回到书桌前。

  墙上的月历还在十一月。月历图画中的月妃一天天返老还童,记忆则渐渐倒退。年华老去的太阳王,每天赠予一点一滴淡忘自己的妻子一朵花。晚秋世界预料到太阳王的老去与死亡,慢慢进入寒风狂舞的冬季。

  门窗被半夜的风吹得嘎吱作响,虽然没有下雨,和十月相比,晚上的风却变强了。听说到春天为止,帝都史特拉迪卡每晚都会持续吹著强风。

  她逐渐回想起五年前被护送到帝都时的事。

  当时正好也是这个季节——深夜的寒风中,响起雷雨的声音……

  某天深夜,空无一人的鸟笼城中传出木鞋及锁链的声音……城里的小丑。

  在这里一直都没听见锁链的声音……

  (……在十二月的公开亮相日到城里去时,或许能在某处听到。)

  若要找个去城里的理由,就只有这个了。

  米蕾蒂亚并不认为,让亚立尔皇子以帝位继承人的身分在众多诸侯前现身是明智之举。想到皇帝遴选后皇子的处境,更是如此。但皇子本人对公开亮相日的想法似乎有所改变。这点很令人操心。他好像还在深思熟虑,虽然不能问他明确的理由,不过至少他不曾说出「我不现身」这种话。

  午夜波涛的巨响在窗帘的另一头轰然大作。

  米蕾蒂亚在烛台的照明下回顾她写的信。亚立尔皇子带她出门的星期天。

  最初的那天,知道他是因为担心人在帝都的我,为了安慰才带我去那座红叶溪谷时……光是那样,我就感觉好像能喜欢上帝都。不论对帝都抱持什么感情,我都不会想再说出「不喜欢」这种话。

  (……这个星期天……大概会说到我被塞进护送马车的事吧。)

  与艾简逃亡只在仅仅五天内发生。这件事一直被锁在心底深处的小房间。她从来不曾想过,对某人诉说这件事的日子会到来。

  在皇子那比言语道出更多话语的深沉蓝色双眸前,感觉就像是他给了许多银币,来向自己要求更多东西。当沉默寡言的皇子竟明确地向自己说出「想知道」时,连早巳决定绝不会向他人阐明的事似乎也动摇了。

  在建造于急陡山坡、早已被舍弃遗忘的古代梯田上,即便他们分别在高过身高的石墙上下散步,只要皇子一回头,便感觉他的手好像直接伸进米蕾蒂亚的心,倾诉他想尽可能多知道一件他所不知道的事。

  柴火再度在暖炉中爆出火光……当时的我、艾简,及正好同样十二岁的皇子。

  好似要将自己所度过的每一天交给对方般,米蕾蒂亚不禁仿徨地说出了口。虽然因为不是闲聊所以会被骗,但期间皇子也问了米蕾蒂亚许多事,她则边思考边诉说,不能说的事便噤声不语,皇子也谅解这点。在谈话过程中,米蕾蒂亚的心也逐渐起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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