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五章 追寻影之城的枢机卿

回来。

  冰霜碎屑随著眨眼从睫毛上落下,米蕾蒂亚呢喃:

  「……亚奇,是你害四十二名僧侣遭到斩首吗?」

  「许愿的人不是我,我只是实现它。大多数情况下几乎都是这样。」

  亚奇既冷酷又忧郁,感觉他好像在说耶塞鲁巴特跟葛兰瑟力亚战役的事情。回想起来,亚奇总是要米蕾蒂亚说出自己的愿望。无论是在迷雾森林里,还是在宰相会议的大台阶上重逢时。

  米蕾蒂亚轻声回答「是吗?」她明明已经知道答案,却总是想要寻求其他回应,真是太愚蠢了。

  米蕾蒂亚完全冻结前,亚奇歙起嘲笑主动松手。

  低头看了亚奇稍微暖起来的苍白手心后,米蕾蒂亚拿起油灯转过身子。一旦金铃声响起,无论身在何处,米蕾蒂亚都会去见亚奇,但今天她必须回去。

  因为星期天跟皇子有约。

  浓雾中看得见灯火,她朝该处前进。歌声已接近尾声。

  微弱的灯火并未消失,让她今天得以顺利回家。那是老守坟人跟自己期望某天有人能看见,于是每天在黑森林礼拜堂里点亮的灯台火光。

  ……米蕾蒂亚独自在满是灰尘的毛毯跟垃圾堆里醒来。

  这里是乱葬岗外亮著灯台的无人祠堂三楼。眼泪模糊的视野中可见夜间巡逻时烧短的油灯蜡烛,影子的位置远比假寐前更加偏斜。

  毛毯被眼泪沾湿,她用手背抹过刺痛的眼角。

  ……也难怪亚立尔皇子说我老是在哭。

  印象中结束一天的守坟工作后,她来到祠堂三楼点亮灯台,写完一封不会寄出去的信就睡著了。

  今天的梦异常鲜明,直到误入浓雾前都宛若现实。

  (……守坟人大人说过,这里还残存著浓烈的古代魔法氛围。是因为这样吗?)

  再过不久就是雷纳多来接她的时间。她穿上守坟人的外衣跟手套,用黑布遮掩口鼻,深深戴上挡风的兜帽。

  她沿著长梯走下展望台三楼,经过没有和尚在的二楼。

  一楼的礼拜堂里,月光穿透没有玻璃的窗户照亮小祭坛。祭坛深处疯狂插满烧短的黑白蜡烛,乾硬得有如奇形怪状的石笋,其中也有全新的蜡烛。某人避人耳目地来到无人靠近的森林,将无法在华美的圣堂与清净的尼僧院里许下的愿望,连同无数黑白蜡烛留在这里就离开了——这就是社会底层的礼拜堂。而走到这里倾听那些底层民众祈祷的圣职者,除了亚奇以外没有别人。

  有多少祈愿就有多少黑白蜡烛。

  『许愿的人不是我,我只是实现它。大多数情况下几乎都是这样。』

  她早就知道了。决定开战的不是亚奇,亚奇只是描绘出那幅景象。买家往往是其他人,不过亚奇也没有停手。

  失去的东西太多了。拼接部队、四十二个僧侣的首级,停战期限的延长……还有最为久远的珍贵宝物(亚奇)……米蕾蒂亚已经不再向亚奇祈祷。

  她转身背对无数蜡烛,穿过铰链不住晃动的入口。

  离开时,她垂下眼帘。

  ……如果没有跟亚立尔皇子约好在星期天碰面,情况会变成什么样呢?她不知道。

  ¥¥¥

  《致亲爱的大姑母,这是第二封信——

  您知道帝都史特拉迪卡的黑森林里有处乱葬岗吗?

  每周我会去守坟两天。那里位于史特拉迪卡外围,往来很花时间,我总是天黑时出门,隔天清晨摸黑回家。

  不过我没有对亚立尔皇子说过这份工作。

  ……有很多事情不能告诉皇子。

  每周守坟两天并不会让我感到羞愧不安。然而……我说不上来,也不是只想展现给皇子美丽的一面。我想纯粹是因为那是我非常私密的时间,就好比亚奇的事情……

  虽然默默地挖坟埋尸,但到了隔天,我却不知道该不该用这双手碰触殿下。可是这同样是『我』的一部分。

  有皇子陪伴的生活跟过去四年截然不同。跟皇子相处的短暂时间里,我觉得自己也是像妮娘那样普通的女孩,拥有一双乾净的手。

  然而,跟挖坟的工作一样,我只是什么都不说,如同把护身刀收进最底层抽屉般隐藏起来。可是它依旧确实存在,存在于我的心中。每天装成普通女孩子待在皇子身边,让我觉得既虚伪又难耐。

  因为不想对亚立尔皇子展露这些黑暗面,我不怎么提起这些事。

  每周我会帮皇子在扑满存一枚银币。看他一脸无知的样子,我不知道该不该再交给他。每次存银币时,我总会想起第一枚银币。

  「请告诉我你的事情?」

  无欲无求的殿下对我提出了第一个请求。当他偶尔抬头,用那比言语更能传情的眼神看著我,我好像就会听见那句话。

  大姑母……殿下让我回忆起早已遗忘的往昔。把剑收起来的事情、下将棋的事情、在房里等待某人,想著明天要做什么……

  以前我不喜欢孤单的星期天,便去挖坟、捞沙金、采药草解闷兼赚取赎金……

  ……还有尚未改变前的我一直带著刀鞘,以及朋友的事情……

  能陪伴皇子的时间,只到六月的皇帝遴选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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