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序章 与假面皇子共度的第一个夜晚

  夏洛姆拉格利亚

  「我绝不原谅把米亚交给帝国和帝国皇子的你。」

  蝙蝠没有回头。之后就再也听不到声音了。

  奥莲蒂亚将小蝙蝠放入藤篮内,往底部铺上领巾。蝙蝠在领巾表面踩来踩去,然后猛然倒挂在藤篮的扶手上。

  席格林迪也转身离开,房内响起关门声。

  房间里再度剩下奥莲蒂亚一个人,她举目望向窗外九月末辽阔的夜空。

  奥莲蒂亚指定米尔杰利思接任下任当家。过去他从未称呼王朝人为『敌人』,一次也没有。尽管在战场上历经跟奥莲蒂亚同样长久的岁月,他依然记得对方也是人类。奥莲蒂亚偶尔忘记时,米尔杰利思总会提醒她。长久以来都是这个样子。

  ……可是奥莲蒂亚从未给过他等值的回报。

  就好像不管去了废墟多少次,依旧空荡荡的藤篮,未曾从那里带回任何宝物。

  在寂静的夜里,奥莲蒂亚哼起了歌。

  「『城堡里的「鸟笼」。那里住著王子、公主,以及小丑……』」

  年幼的米蕾蒂亚总是一心一意地奔向自己,令奥莲蒂亚不由得想要伸出双手拉住她。第一次是因为帮助王朝皇子逃狱而被押送至帝都。第二次是四年前葛兰瑟力亚沦陷前的死战。明明无法给她自由和未来,但只要有奥莲蒂亚在,她一定会回来。

  每当拥抱这样的米蕾蒂亚时,强烈的愧疚、罪恶感、让人痛心的快乐,以及难以放手的爱情总是油然而生。

  ——我不想再离开大姑母的身边……

  等到紫丁香花盛开,米蕾蒂亚回到这里时,一定会再次紧拥自己,一同牵著手前往战场吧。在天空中描绘出魔女之死的地方。

  如果可以,奥莲蒂亚也想给她自由与未来……还有家人。

  遥远的白垩城。停战期限届满之前,距离紫丁香花盛开还有九个月。奥莲蒂亚硬是逼迫公主大人前往城里。虽然米蕾蒂亚一直说她不想去,只愿留在自己身边,但听说皇子殿下孤苦无依时,她还是因心软而出发。

  ……皇子殿下,为了我的米亚,您愿意在笼子里装进什么呢?

  ¥¥¥

  …铃铛发出清脆的叮钤声。

  米蕾蒂亚闻声眨了眨眼,四下张望。

  她扶著前额,疑惑地歪起了头。米蕾蒂亚原本应该是缩在窗边的椅子上,可是不知何时,来到了蓝白色、像是『卷贝城』的回廊之处。

  不知道为什么,大圣堂敲响的十三次吊钟并未歇止,反而在回廊里不断回响。

  (……?我……在做什么……这里又是哪里……)

  身体宛如幽灵般轻飘飘,走起路来没有脚步声,头也微微发疼。简直就像古老的灵体、魔物或咒术作祟时一样。在久到已经回想不起来的往昔,自己似乎曾像这样子脱离肉体漫步异界,不过那段记忆很快就变得模糊不清。金色铃铛召唤似地再度发出清脆的叮铃声。黑羊亚奇就在这座城里。米蕾蒂亚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迈步前进。

  举目望去,只见扁平的月亮已经在夜空中采出头。

  蓝白色的回廊上不时有黑色人影悄悄横越而过。即便看不见他们的脸,米蕾蒂亚也不觉得奇怪。她就这样行走在影子的城堡之中。

  不久,城里传来某人的歌声,相当悦耳动听。米蕾蒂亚循声来到宫殿的最深处。在雅致的房间内,一名女子正唱著歌,坐在小桌子旁玩著单人将棋。她身穿白色礼服与白色长袍,身边如影随形地跟著一位头上缠满绷带的女人。虽然米蕾蒂亚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绷带女,却怎样都想不起来。身穿白色礼服的女人手指捏著将棋,嘴里轻哼挽歌。那绝美哀切的歌声具有类似魔力的力量。米蕾蒂亚觉得头更痛了,于是转身折返。

  每踏出一步,景象便宛如咒术士揭开的卡符般不断改变。敞开的铁栅栏后方可见吉伊赌气躺下来睡觉,洗衣间内长满雀斑的年轻洗衣妇一直烫衣服烫到很晚。帝都铺石地板的巷弄里,一名男子正吹奏著美丽的单簧管。蓬头垢面的胡子男在某处乘著小船凝望夜空,形单影只的鸡艺人正在跳舞。

  这时,米蕾蒂亚发现了走在『卷贝城』走廊上的大叔父米尔杰利思。他正一脸肃穆地快步前往某个地方。米蕾蒂亚吓了一跳,连忙追赶过去,却怎么样都追不上,只看见大叔父的背影在远方若隐若现。

  回过神来,她已经不晓得闯进了哪个房间。

  地上堆著书架放不下的书,书页里夹著书签及便条。书桌上摆著别致的名牌墨水罐、几只鹅毛笔、留下潦草字迹的一叠纸……床边桌上有水没喝完的杯子,以及大量散乱的空药包。

  一位黑发少年疲惫地躺在月光照耀的床上。虽然面具被弃置在床脚边,但那面具呈现奇特的鸟形,与米蕾蒂亚所知的不同。少年的身高也更高。他双手捂著遍布伤痕的脸,彷佛压抑难耐的痛苦般不断喘气。米蕾蒂亚于心不忍,伸手触摸他,安慰地在太阳穴落下一吻。少年紧绷的状态突然缓和下来,放松了捂著上半脸的手。少年还没张开紧闭的双眼,米蕾蒂亚就已经离开了,所以没发现少年那迷茫却从未显露丝毫脆弱的黑色瞳眸看见了她。

  彷佛会永远敲下去的吊钟终于停止。米蕾蒂亚一心想著要赶快回去,却在此刻突然停下脚步。头脑一片混乱,甚至喘不过气。回去?回哪里?去谁身边?米蕾蒂亚呆立不动。回过神来,『卷贝城』回廊上的所有灯光都消失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米蕾蒂亚连该去哪里都不晓得。

  这时,一只优美、苍白冰冷,属于成年男性的手自前方的黑暗伸过来,抓著米蕾蒂亚。手的方向再度传来铃铛清脆的叮铃声。是羊铃。米蕾蒂亚默默地被拉著往前走。眼前没有道路,更没有半点灯火,只有渺茫而辽阔的黑暗。两人迤迤而行,不久,铃声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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