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察觉米蕾蒂亚想从自己眼中找出什么,眯起眼睛笑了。
令人颤栗的微笑。美丽又冷酷,深不见底,让人恐惧。不过——
这幅光景又该怎么说?
米蕾蒂亚不后悔自己说过要他别死,而且也不想后悔。但是——
如果是那句话造就了今天,她便再也无法和他一起走向世界尽头。
『亚奇,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即使畏惧也不退缩,米蕾蒂亚颤抖著站在原地。她正面迎向他开口:
『如果你还要继续前进,我会去杀了你。穿著礼服,带上剑。』
这次,亚奇的笑容里多了一抹兴味,又像是有些高兴。米蕾蒂亚转过身。
他有如歌唱般的声音,最后只追上来一次。
『你爱我吗?』
米蕾蒂亚停下脚步。
太阳已完全西沉,天空挂上微暗的帷幕。米蕾蒂亚呻吟般地低语著:
『我不想回答。』
φφφ
漆黑的乌鸦发出「嘎嘎」叫声。
简直宛如垂死前的吶喊——金发的枢机这么想著,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血红的夕阳已经从世界上消失。
他仰望著从山上各处探出头、彷佛白盐般的『卷贝城』。
十三年前离开那座城时,从没想过会在自己的规则里加上一条『不杀的女孩』。教人讶异的是,这条规则经过十年依然存在。
要求自己别死的女孩。尽管她本人不这么认为,但他并不认为米蕾蒂亚变了。自己只是对她没变这点感到惊讶。
女孩绝对不会跨过断崖,前往亚奇所在的另一端。她只是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带著绝望与愤怒,悲伤与憎恨。即使如此,也不会跌下来。她究竟要原地踏步到什么时候?
他想起米蕾蒂亚唯一一次给自己的那个吻。
就像魔女最后吻上了冬之王。
「你真是一点都不懂得保护自己,要是我有那个意思,早就拿鹤嘴锹杀死你了……」
不知不觉,周围已完全进入黑夜。
连乌鸦都回巢了,他也决定回去。
回哪里去?他如此自问……不知道。唯一确定的是,绝对不是那座白垩城。
他在路上走著,偶尔停下脚步,却没有任何可以回去的地方。
可是,有时候,他又会回过头。为了那可能从背后追上来的脚步声。
金发枢机轻笑著,再度迈开脚步。
七
……走著、走著,不断地走著,到底走了多久呢?
「……到了。」
一直抓著自己的手,放开了。
米蕾蒂亚脚步踉跄,一屁股跌坐在地,她再也走不动了。
「请在这里等一下。」
无论「到了」的地方是哪里,米蕾蒂亚的视野依然是一片黑暗。冷汗渗入眼眶,全身火热发烫,连脚也失去了知觉。
不知从何处传来微弱的摆钟报时声。她在恍惚中数著。十二。
……十二点?是中午十二点?还是晚上十二点?总觉得这是很重要的事。
可是,为什么这种地方听得见摆钟的声音呢…
…接下来,她有好一阵子失去了意识。
光照射在眼皮上。
米蕾蒂亚抬起睫毛,一道光芒撕裂黑暗,映入眼底。
身边吹拂过清净的空气。米蕾蒂亚拖著罪人般的身体站起身。因为看见光了,接下来得一个人走才行。一放开某人的手,始终相系的那只手忽然感到寂寞,米蕾蒂亚只得如此对自己说明。我必须一个人去才行。谢谢你这么亲切地在深夜中,下著雨的浓雾森林里等著我。
她发现自己开口说了莫名其妙的话,脑袋一片混乱,已经什么都搞不清楚。
一个人独自走著,好像爬上了什么地方,偶尔飘来泥土与青草的香气,身上多处擦伤与破皮。最后到底是怎么躺上那张床的,她完全想不起来。一定是有人帮了自己一把,轻声道谢后,她将脸埋进枕头。
那是个非常安静的房间。充满月光,宛如沉在海底。某处传来竹林的沙沙声、海的声音,以及树叶摩擦的脉动声。
房里有古老的书本、纸张和墨水的味道,全部都是米蕾蒂亚喜欢的东西。
有人帮她松开用毛毯做的靴子,差点勒得窒息的脚获得了解放。
「……赶得及参加宰相会议了喔。」
真的吗?米蕾蒂亚抓住就要离开的手,拋出疑问:
「……您知道……另一位皇子为什么……愿意出来竞选吗……该不会是……皇帝陛下无理的要求……不让他……逃离这座城……」
「……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