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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抱我起来,我们一起回去吧。」
小女孩突然想起自己赤脚,只见她伸出手摩娑冰冷的双脚。
「我总是抱著布偶亚奇一起回去,只有今天反过来。这样一来,我们两人都会觉得温暖,也不会寂寞了。比起我收下鞋子一个人回去,我觉得这个主意还不错。一起回去的话,就算只有一把伞,我们两人也能走到世界的尽头。」
是啊,那声音淡淡地说道。他虽然这么说,听起来却很没自信又不可靠。
「……如果只是这样,或许还能想办法……试试看吧。」
宛如穿透黑暗而出,一名青年现身。小女孩吃了一惊,果然是亚奇没错。头发系著同样的蓝色缎带,金色铃铛成了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金发,总是在走动时摇曳晃动的黑色绵羊毛,变成融入黑夜的漆黑斗篷。
「……嗯?亚奇,你的身体不舒服吗?还是哪里受伤了?」
这双明亮的宝石双眸只眨过一次。绵羊亚奇的眼睛是蓝色的吗?
「算是吧,迷路的羊走了太远的路,已经累了。不过,我一定会好好遵守和你的约定。」
变成人类的亚奇,伸出苍白的双手,像在抱雏鸟般将她轻轻抱起。雨几乎停了,但她仍在两人头上撑起那把唯一的破烂伞。
两人一步、一步走在深夜的森林里。合而为一的影子,悄悄尾随在后。冻僵的手脚与孤独的感受,靠著彼此的温度逐渐升温。
她忽然好希望能够永远这样走下去。下雨时共撑一把伞、晴天时在旅途中互相扶持,至于寒冷的日子则是手牵著手……
就这么走向未知的世界尽头。
虽然不知道是如何办到的,但他真的将小女孩送回那间随时可能颓圮、骯脏草房狭窄的阁楼里,放在以稻草铺成的「床」上。
雨停了,照入屋内的月光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将小女孩放下后,娇小的影子自重叠的影子里分离出来。彷佛一位肉眼看不见的神明,无声地将一个完整的东西撕成两半。
她抓住欲离开的手指,喃喃低语著:「亚奇。」
「……你要走了吗?不陪我一起吗?」
「这是用雨伞交换的愿望?」
亚奇露出使坏的微笑,她低下头,松开了手。
「……我只是想帮你撑伞。如果你只有撑著伞时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就无法走到世界的尽头。就算永远也不够。」
「永远的代价是很昂贵的。至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人付得起。」
他拉起小女孩稚嫩的手指,用拇指抚摩。两人的手已不再冰冷,这时的温暖,是他像抱著雏鸟般抱著小女孩时产生的温度。原以为自己早就没血没泪,没想到竟然还有体温。本想嘲弄一番,想想还是算了。
「……亚奇。抱歉,我说了任性的话。你已经筋疲力尽,却还愿意抱我回来,真的很谢谢你。我好高兴,好高兴喔。一定会有很多可怕的人来吧,你快逃……」
小女孩的身影,忽然像热雾般晃动扭曲,变得透明淡薄,从脸部开始一点一滴剥落,变成面无表情,宛如被吸入玩具箱的娃娃。她的灵魂回到躺在稻草堆上的真正肉体之中。
不久,她那长长的睫毛眨了一下,做梦的眼睛是空洞的双眸。那张脸彷佛陶瓷娃娃,有生以来一次都没哭过也没笑过。似乎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温暖她的心,坚硬冰冷毫不动摇。
他按压侧腹。止血药的效果已过,冷彻的手指,因为血的温度而有了异样的感觉。已经不觉得痛了。当他打算在那棵树下暂时歇息而蹲下时,这名小女孩出现在细雨中。她的身体呈现半透明状。恐怕对自己脱离肉体,只有灵魂飞翔在外的事毫无自觉吧。抱起她的触感,也像怀抱空气般轻盈,名符其实地轻如羽毛。
飘浮的灵魂完全回到原本的『躯壳』,而这真的只是一副空壳。
他轻轻掬起一缕短鬈发。虽然头发遭到无情地剪短,但相信变长之后,一定会是一头世上罕见的美丽秀发。银白色的头发、藤紫色的眼眸。这是『魔女』的颜色。
这个祭祀大地女神的腐朽小礼拜堂的阁楼里,积著一层厚厚的灰尘,四处散落人类尸骸与骨头,角落还放著斧头之类的工具。
她本身已经衰弱得无法动弹,和他一样濒临死亡。
稻草堆上有个小小的黑羊布偶。破烂不堪,系著不知从谁的衣物剪下的旧缎带,早已看不出原本的蓝色,金色的铃铛是木头做的。
他戳了戳那似乎是自己分身的『亚奇』,彼此都是千疮百孔。
「亚奇啊……我也有了名字,感觉还不错。」
他在舌尖回味著这名字,是舍不得融化的哀伤滋味。
由某处传来的花香,如残香般飘散在黑暗中。
不可思议的是,那股即使将整个世界破坏,都无法获得满足、如火山般的激情,就这样沉静下来。话虽如此,它依旧像滚滚沸腾的岩浆,在心底涡流,并未消失。或许永远都不会消失吧。不过,脑袋倒是冷静下来了。
远处传来马匹的嘶鸣声。怒吼声中,还夹杂著哀号声。
——……你要走了吗?不陪我一起吗?
他发出冷笑。为什么我非得留在这种地方不可?
怒吼声还很遥远,有充足的时间可以逃跑。尽管这座『魔王之森』,本就非普通盗贼或士兵能轻易活著走出去的森林。
但是,继续在这阁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