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好像越是渺茫。
医生说越快动手术越好,但尽快动的手术却是无疾而终。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只能将切开的患部再原封不动地缝起来。
只剩一年可活。
结束了只是切开再缝起的手术后,悟在病房里为难地笑了。
阿姨,对不起。
他又这么说了。
你为什么要道歉?她半语带责备地反问。悟于是又脱口说了「对不起」,旋即又想对自己说了对不起一事道歉,但赶紧咽回去,最后又为难地笑了。
接下来要怎么办?选择并不多。
悟辞去了公司的工作,决定搬离东京与法子同住。当最终必须住院,法子就能往返医院照顾他。
法子原先在札幌担任法官,借着与悟同住这个机会辞去了职务。因为法官的调动十分频繁,说不定会刚好在悟临终之际又有调动。她仰赖同期的介绍,在札幌市内的法律事务所担任律师。
悟十分介怀法子换了工作,但退休之后的人生规划,法子早就考虑转行当律师,只是提早实践罢了。
她反而非常后悔,为什么不早一点——在收养悟的时候就考虑转行。
横竖现在都要辞职的话,以前辞职也一样。强迫正值多愁善感时期的悟屡次转学,在他每每交到朋友的时候,又将他带离熟悉的土地。
早知他会年纪轻轻离开人世,她真该让他小时候过得无忧无虑又幸福。
法子边在鼻头强忍住泪水,边佯装忙着整理厨房,悟开口问了。
「阿姨,可以先放着别折起小的纸箱吗?奈奈好像很喜欢。」
「玩够了以后要收起来喔。」
她刻意拉高音量,以免被发现鼻音。
「你马上就找到停车位了吗?」
法子只在地下停车场租了一个位子,让悟的车停在那里。自己的车子另外租了附近的停车场。
「对啊。是角落的七号吧?阿姨,你是特地选了七号吗?」
悟似乎很高兴是与奈奈相同的号码。
「不是,是因为角落清楚显眼。」
她直截了当地回答事实后,才又心想这种时候即便是谎话,也该附和比较好吗?法子的个性就是后知后觉。懊恼之余,她问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奈奈是数字7的意思吗?」
「是啊,尾巴是7字形钩状。你看……」
悟大概想捉起奈奈向她展示,「奇怪了?」随即纳闷地歪过头。奈奈跑得不见踪影。
下一秒。
「呜呀呼!?」
法子发出了高分贝的怪叫声。因为有某种柔软的东西蹭向她的小腿。
手上的锅子一松掉落在地,发出了尖锐巨响。猫咪「喵!」地惨叫一声,一溜烟逃离她脚边。
猫逃向悟,悟抱起飞奔而来的猫,同时噗哧一笑。是被法子的悲鸣逗笑了吧。
他难受地呵呵忍笑,向她道歉。
「对不起喔。阿姨不喜欢猫,还让你们住在一起。」
「我并不讨厌喔,只是不敢接触而已。」
法子辩驳解释。小时候她曾想逗弄野猫,手却被狠狠咬了一口。不加思索伸出的右手肿了两倍大,从此她再也不敢碰猫。
然后法子赫然惊觉。——悟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怕猫了?
「……不过,没有收养以前那只猫,并不是因为我怕猫喔。」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
收养悟的时候,因为法子的工作很常调动,才会将猫送人。公务员宿舍多是不能养宠物的房子。想带猫同住的话,必须自行特地去找可养宠物的出租房屋。
但是,如果自己喜欢猫的话,也许会咬牙下定决心吧。即使不爱猫,喜欢其他动物的话,也许更能体会被迫与猫分离的孩子的心情吧。
悟国中时,曾经在校外教学的地点福冈,晚上偷溜出饭店。后来在车站被老师们捉住,郑重警告之外,还通知了监护人,当下她心头一惊。
悟该不会想去见送人的猫咪吧?收留了悟的猫的远房亲戚,就住在从博多搭新干线一站便能抵达的小仓。悟曾一度委婉说过想见猫,但她回答太忙了,没有办法。在法子心目中,猫是已经解决的案件。既然已有值得信赖的饲主收养,没有必要特地再去看猫。
结果偷溜出饭店是为了陪交情深笃的朋友,但听完详细原委后,法子内心又一阵忐忑。听说朋友是想去与已离婚父母留下了回忆的地方。
悟会不会是与对方的寂寞产生了共鸣呢?悟乖巧懂事,法子总觉得就算是为了朋友,也不至于在校外教学期间做出这般逾矩的行为。
你想见猫的话,我带你去吧?如此询问后,悟回答「没关系」。又说:「这件事跟猫一点关系也没有。」
既然悟说没关系,法子也无法继续探问,终究一直没有去看猫。
猫在悟高中的时候去世了,当时,悟用暑假打工赚得的钱去探望猫的墓。
法子坐立难安。果然该在猫还活着的时候,让他们见一面比较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