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无法掩饰的事实铁铮铮摆在眼前。
父母屏着气息,等待着自己未被选上,而非被选上。
这两个人为什么会如此诚实呢?不论选了哪一边,他们肯定都不会不愿意,也会尽到监护人该尽的义务吧。
但可以的话,希望儿子是选对方,而不是自己。在凝视着儿子的眼神中,深处飘荡着这样隐隐的期待。
「……对不起。」
吉峰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话。
「我无法马上做出决定,想先考虑一阵子。」
父母显然松了一口大气。想必是因为重担没有立即落到自己身上。
「我可以明天回奶奶家吗?」
被迫认清自己不论之于哪一方都是重担,他实在不晓得今后该带着什么表情和父母生活。
当然两人都没有挽留他,隔天他搭上中午过后的飞机。航空公司会确实照料孩童搭机时的安全,所以父母不来送行也能放一百个心,更是不胜感激。
奶奶来到机场接他,又一路颠簸地开着小型货车返家。
「爸爸和妈妈说要离婚。」
是嘛。奶奶应道。
「我该跟哪一边比较好?」
「不管跟谁都一样,大吾只要留在奶奶家就好了。」
偌大的硬块倏地梗在喉咙。
「大吾也在这里交到了好朋友,没事的,没事的。」
啊,原来是这样。吉峰事到如今才发觉。
你能在这边交到好朋友,真是太好了。这下子奶奶就放心了——奶奶好几次都像在确认安心般如此轻喃。
打从一开始代父母照顾孙子,奶奶就知道会变成这样了。
喉咙里的硬块越变越大,到家的时候甚至让他感到刺痛。
「我去学校。」
他一回到家就换上学校制服。暑假期间,即使穿便服也不能进入校园。
「等时间晚一点再出门吧。现在日头正热哪。」
「我很担心温室。」
他不理会劝阻的奶奶,蹬上脚踏车奔往国中。用力踩下踏板的期间,喉咙的硬块也一点一点削减,落到了胃的底部。
宫胁的脚踏车停在脚踏车停车场里。
走到温室,只见他一个人倒也乐在其中地摘着番茄和小黄瓜。
「嗨。」
吉峰在入口小声打招呼后,宫胁发出了尖锐的大叫声。
「咦咦!?你不是再过几天才会回来吗?」
「嗯,发生了一点事情。」
在洗手区清洗了采收的蔬菜后,吉峰在校舍的背阴处说明了早归的理由。眼角余光中可以看见棒球社在翻滚着热浪的校园里打球,这么热的天气还能动来动去,真教他肃然起敬。
「我一直以为把我托给奶奶照顾,这没有什么大不了。也习惯了父母从小就把我丢着不管。」
所以转学的时候,他才会对级任导师的夸大其辞感到不快。当时他心想这种事情稀松平常,不要多管闲事。
「可是,这果然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吧。就算是双薪家庭,一般也不会因为懒得照顾小孩,就让他转学到乡下。」
这是异常到级任导师会小题大作地表示同情的事情。
「原来根本是为了离婚做准备嘛。我早该发现了,真是有够笨。」
目前为止始终寡言地颔首的宫胁第一次反驳。
「不对吧?你只是一直不去想而已。」
偌大的硬块倏地梗在喉咙。——笨蛋,别说了。
他好不容易才一边骑脚踏车一边削减第一颗硬块,将它吞了下去。别再来一次。
截至目前,他一直刻意不去思考。但如今不去思考也无可挽回的现实笼罩而来,再怎么想也于事无补的思绪开始在脑海里盘旋萦绕。
「大吾是不用费心的乖孩子,真是帮了大忙」——那假使他是必须费心的坏孩子,结果又会如何?
从小他就知道父母过于喜欢自己的工作,也知道他们对自己几乎是漠不关心。所以才想尽可能当一个不用他们费心、不用他们照顾的孩子。
即使秉着感受不到父母爱情这种孩子气的理由惹事生非、胡作非为,他也不觉得父母会理睬自己,最重要的是自己不会开心。就算主动破坏家里的气氛,也只对最常待在家里的自己没有好处。
只要当个不用费心的孩子,起码父母不会不开心,家里的气氛也不会变糟。总是不得不留在家里等待的吉峰也能自在呼吸。
一家人聚在一起的短暂时间里,也不会有半个人不高兴。——可是,难道是因为他优先注重眼前的安逸,事情才会演变到这一步吗?
有句俗语说「孩子可比两爪钉」,不用费心的孩子每天都能过得平静祥和,但相对地关键的时候,却无法成为两爪钉。
也许秉着感受不到父母爱情这种孩子气的理由,惹事生非、胡作非为的孩子,现在这种时候反而能成为两爪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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