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件开始运行,伴随着一如既往的舒适静寂。
[ sayo: 对不起。工作上呢,有了点讨厌的事。现在已经没关系了 ]
[ tact: 晚餐,要我做么? ]
[ sayo: 说了没关系的 ]
[ tact: 那就好 ]
抬起眼来,母亲正在两台机器对面对着我笑,眼睛红红的。
……这并不是正在装腔作势地表演什么网络时代的家族像,也不是沟通不良的世代如何如何那一类的话题。
契机只不过是母亲的粗心大意和工作的忙碌。
贴了便签也会弄丢、让她带上手机也会和包一起忘下,由于不得不在HoLiN开始记账,于是到处寻找方便的记事方法。各种各样都尝试过一遍后,最终选择的方法就是这样。
一开始就算教她鼠标用法第二天早上也会忘掉,但很快就变得比我还熟练了。大概是健忘和好奇心在某种位置上取得了平衡。总而言之是在一定时间内能储存在脑内的信息量的问题。当我提出这个假说时,悠有拍着手又开始笑得打滚起来,母亲则真心生气地噘起了嘴。
于是母亲就这样开始使用计算机……简单地说,从此之后她生活中的每一个碎片都被吸入了计算机中——家庭账本、预定表、超市优惠券、网上购书、同学会通讯录。那完全是一副会令所有旁观者感动的场景。终于,连和我的对话都被吸入了那个大漩涡之中。
——因为和卓人说的所有话都会被记录下来呀,不觉得很高兴吗?算什么呀,你那表情,不觉得很高兴吗?
就这一句话,说明终了,没有反驳余地。我能做的只剩下买来安全软件并反复叮嘱她绝对不能泄漏个人信息。
最早发现山口泉的邮件杂志的(顺便说一下,山口泉是我尊敬的少数还活着的小说家之一,虽然是因为被他抢了先而极为不甘才记得清清楚楚罢了)也是母亲。顺便说一下关于山口泉我没有多少愉快的记忆,准确地说是关于世间对他的不了解。初一的时候,我说读后感要写他的小说,结果班主任表情非常奇怪的问我,
——真是古老而冷僻的选择呢,喂。
——是那样的么,可能是吧。
实际上我这么回答的时候是有点高兴的,因为这是第一次遇到除了母亲和悠有的阿姨之外,知道山口泉的大人。
不过立即就发现这是个大误会。
——嗯,的确古老。我还记得过去我父亲读过。江分利满氏之类的。你知道那个么,喝托利斯的大叔。
——……那是什么啊。
——你问那是什么,山口瞳吧。
——是泉,山口泉。
——………………
于是我在初一二学期得到了宝贵的教训。那就是在想要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兴趣之前,先要认识到事实上那么做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对于喜欢读书的异端者,最大的难关总是住在一起的家人。不仅仅是因为抬头不见低头见,还因为会发生物理空间的争夺战。书很占地方,这简直就是把世界翻过来也不会改变的真理。而我的母亲对于沉湎于书的独生子,努力保持了包含宽容和爱情的适度不关心,从不会说这本你要读或者这本你不该读这样的话,只是提醒过我有些书完全不值得买。我开始泡在“进入盛夏之门”之后,她和悠有的阿姨谈了好多次话,而且还小心不让我注意到这一点。我也小心地不让母亲注意到我已经注意到了她的这种关心。无论何时所谓关系都是相互的……如果不是互补的话。
我沉默地敲着键盘。
[ tact: 要不抽根烟? ]
[ sayo: 说什么傻话 ]
这是只在我们之间通用的、含着亲密的笑话之一。母亲在怀上我时决心戒烟戒酒,十六年以来一直遵守着。我的父亲好像也一起戒烟了,至于之后他到底远离烟草了多长时间,我就不知道了。母亲也总是用“离婚以后他立即死了”来转移话题,丝毫不告诉我具体情况。对于我和母亲,“父亲”这个词可以用极其简单的函数来表现:“父亲→死了”、“父亲→死了”。Syntax Error,无法继续会话,请尝试其他的话题。
不过那样也好。
总而言之我的母亲就像一个孩子——就像不管什么事,如果正义没有得到伸张就受不了的那种人。可以为了他人真心发怒、真心哭泣,然后到了第二天早上,要么精神地去当地NPO工作,要么下决心搬家(万幸的是,自从来到边里之后后者就没有发作过)。母亲每天的感情就像钟摆那样波动着。周围的人如果不习惯就会很辛苦,我曾经也是这样的。但我开始暗暗认为,可能对于她本人来说那样的生活也自有其乐趣。
[ tact: 于是怎么办,晚饭 ]
[ sayo: 怎么办啊,我还什么都没考虑呢。如果现在才开始做的话,肚子会饿的吧 ]
[ tact: 我可以等。没那么饿 ]
[ sayo: 不是说你,说的是我肚子饿了 ]
我叹了口气,一如既往。
[ tact: 那去买点什么? ]
12
谈到《快转》、《回转》、《重生》三部曲时还算正经,因为不能说和悠有发挥的能力(暂定如此)完全没有关系。等提到斯特林的《镜影中的莫扎特》,我们关于参考资料的议论就逐渐开始脱线了。
“布雷德伯利,《蒲公英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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