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室。
美原高规定学生必须参加课外活动。文武双全,是前面所说的美妙传统的一部分。我选的是地理学研究会。做的事和隔壁的乡土历史研究会(简称KRK)几乎没什么区别。或者更准确地说,地理研什么都没做,只是社员在不断减少;而对面不仅每年有华丽的展示,甚至去县政府取材,还上过本地电视台六点半开始的地方新闻。总而言之就是这样的区别。
所以我选择了地理研。并不是因为喜欢,也不是要故意以异端自居(一开始就是异端的人,有什么必要做更多努力呢?……不论是在哪里的地方都市,每年胡乱读上一百五十本书的十五岁男子都一定会被当作珍禽异兽对待的),只是单纯希望有自由时间。
而自由时间这种东西,在地理研活动室里多得都要溢出来了。因为之前的社员全都在三月毕业了,而有望成为新社员的一年生肯定会去既有好评又有设备还有预算的KRK。地理研是空旷的王国。我既是这个王国唯一的臣民又是统治者。不管是在活动室里打游戏,还是到附近田野里抓青蛙来做菜吃,都完全没有问题。
于是,四月第一周的某天,我对顾问老师礼貌地行礼,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前往活动室。活动室在地板和栏杆都因为年代久远而变得非常光滑的旧校舍二楼尽头,是高顶棚的陈旧地图室。
在那里遇到了先客。是荒人那家伙。
他在屋子正中打盹,双脚放在折叠式长桌上面,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折椅后仰到夸张的角度。我在稍微远一点的椅子上坐下,从包里拿出一本薄薄的平装书开始读起来。过了一会,荒人半睁开了眼睛。
“是《虚构集》啊。”
又过了一会。
“有趣么,那个。”
“还好吧,”我回答道,“《环形废墟》什么的。”
“哼。”这么说着,他又闭上了眼睛,“你啥都不懂啊,是《特隆、乌克巴尔、奥比斯·特蒂乌斯》啊,最好的。”
我把书扣在桌上,盯着这家伙的睡脸看。
不管怎么说,我是第一次发现只看一眼封面上的文字就知道那是博尔赫斯的(而且还是西班牙语版的)短篇集的同龄人。即使有些无礼也是可以允许的。
之后每一天都只是他打盹和我看书的并行,所以这次马拉松里的,
“哟。”
“哦。”
就成了终于到来的第二次正式对话。
激动的心情很快平静下来。出了近道回到规定路线,通过检查点,再一次钻入水巷之中。
没有看到荒人。
我咂着舌开始全力跑起来。再次回到路线、通过水巷、经过剩余的两个检查点。终于看到了古城前方的学校正门。
南侧校园与校舍隔着道路相望,因此虽说这条路是公用的,但有些像学校的私有物。我一边在这条路上慢慢地跑,一边胸向后仰,吸进几口潮湿空气。用过全力的证据迅速湮灭了。
……有人聚集在校园里画出的白线跑道一角。
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因为那里是终点。但是等我绕跑道一周时,我放慢脚步,走了起来。
不止是我一个,其他回到校园的人进入操场后也都皱起眉放慢脚步,然后在终点前面一点的地方抱起胳膊开始小声交谈。
名次变得乱七八糟了。负责记录的女生战战兢兢地抱着记录用纸,不过老师们也没有提醒她。
因为大家都注意到了终点前的异常。
3
人群之中是悠有和握着白色终点线的女生。那是每当学生漂亮地跑完全程、到达终点时,负责拉起终点线并告诉学生名次的人。
她在抽抽搭搭地哭。
在稍微离开一点的地方,悠有两手交叉在背后,十指轻轻地扣在一起,用脚趾在地面上画着の字,哪也不看地呆站着——一如既往。一如既往的程度简直可以称得上精彩了。
无论何时何地,都有一些完全不起眼的家伙。
之后如果犯下了什么猎奇事件,一定会有人说:
“……哎呀,完全是个不起眼的人。居然会那样。”
就是这种类型。
实际上,那些人并不是起眼或不起眼的问题,只是单纯不擅长罢了。不擅长吸引周围人的注意、不擅长成为话题的中心、不擅长生存。
胸中抱有的欲望和恶意、以及梦想或其他什么,无论是谁在出生时都会被分配到等量的这些事物,之后就是擅不擅长的问题。如果没能成功输出这些分配物,那当然只能留在内部。用弗洛伊德(或者笛卡尔)的逻辑来说——归根结底是内压问题。
这话说起来可能有些残酷,不过是真理。如果转学过很多次,自然就会明白这些事情;而我在来边里前上过的小学的数目已经可以拿出来夸耀了。
然后我还明白了一件事。
彻彻底底的不起眼、终极的“并非如此”的人——无论是什么事都“并非如此”的一类人——虽然极为稀少,却是真正存在的。
不希望自己引人注目。
不希望比周围的人先行一步。
不希望成为“什么”。
存在感极为稀薄,这反而成为了其最大特征而令人注目。然后只剩下“空无一物的感觉”留在那里——就像柴郡猫的微笑一样——就是那样、总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