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关于疾病

纹的淡色影子落在河川砂地上。

  狗凑过去喝水,苍也用手掬水啜饮,冰冷的河水让他大吐一口气。

  他小时候常在河边玩,如今已几年没碰触河水了?双手并拢掬水洗脸,感觉能冲掉晚上流出的汗水与热度。

  他脱鞋赤脚,卷起裤管走进河里。冻到快没感觉了,混杂河沙间的小石头刺上脚掌,狗看着他的眼神像在说「这人做起奇怪事情了耶」。

  水位只到脚踝上方,夺走他的体温后,往前方的湖泊流去。

  他心血来潮,脱掉毛衣和底下的T恤丢到岸上,接着脱掉脚上牛仔裤,连平口四角内裤也一并脱掉,就这样全裸走进河水中。

  水位最深的地方也只到膝盖。风吹拂河面,令人起鸡皮疙瘩。他抚摸肌肤,大概是这几天没好好吃饭,感觉身体缩水了。

  他蹲下身,让水泡过腰。面对上游,冷水流过双脚间,抚摸他的大腿内侧,玩弄他缩起的性器,搔弄肛门后流去。

  好安静。他就在镇上底处响起的声音中。不管是走在路上还是待在家中,这个声音应该都有传入耳中,但他从没意识过。现在空无一人,空旷的地方充斥着这个声音。

  他掬起水拍脸、用力搓揉,弯下腰把头泡进水里,全身都湿透了。

  想把身上所有坏东西全洗掉。那个没见过的疾病是外来物,可以借此清洗干净,不让它留在身上。

  他泡在水中环视周遭,山上枫红相当美,感觉凝视后能看清楚每片叶子,但若不细看,便是覆盖整片山脉的锦缎。

  他小时候也常这样蹲在河川正中央,感觉在这里度过了漫长岁月。

  这个镇到底会变成怎样呢?失去了居民,完全变了个样。

  他以为自己会一辈子住在这里。他的梦想就是这样度过一生。

  父亲问他梦想、想做的事情时,他答不出来。现在就能答出来——虽然已经没人听他说了。

  这个镇已经死亡了。

  有土地、有房屋、有河川也有山脉,但是,已经成不了一个镇。他现在,就活在梦想的残骸中。

  他已经决定不哭了。梦想就快结束,没有时间流泪。

  失去所有后,这个小镇仍旧很美,所以还能活下去。

  他把手伸进河底,以伏地挺身的姿势让全身泡进河里,抓住沙子以抵抗要把他冲走的力量。碰触肌肤的冰冷交杂砂粒,留下鲜明的触感。

  苍吃掉家里的泡面,下午往湖泊方向走去。

  原本就是不见步行者的小镇,所以没什么怪异感。只不过一想到沿着道路、河川兴建的房里没有人,就觉得冷清。连在山中奔跑时,他都不曾感受过这等孤独。

  老鹰在空中盘旋,从它的高度看,这个镇长怎样呢?

  长长隧道的人行道狭窄,平常都要注意来车,现在可以大大方方走在正中央。

  虽然已经猜到了,但车站里确实没有人,显示电车时刻的电子看板也没亮,通过自动验票闸门也没反应。苍坐在月台椅子上,狗也越过黄线探看轨道。

  下午这个时段,平常上、下行应该三十分钟各有一辆列车进站,但现在不管等多久都没看见车。转头一看可见国道,路上也没有任何车辆。经过隧道上方的高速公路又是如何?如果连结东京和关西的东海道还能用,该怎么到山梨或长野去呢?

  苍稍微思考后,从牛仔裤口袋掏出手机。到现在,他都不去看「外面」世界的资讯,因为那样只会让他想起讨厌的记忆。

  打开新闻网站,果然看见「死者已超过一千人」、「仍未有解除避难指示的眉目」、「世界大受冲击」等等标题。

  他深呼吸后才继续看内容。根据报导,自卫队已经出动封锁了高天山的大莲实峠与山梨的笹尾峡的道路。被指定为避难区域的地方有津久见市葵区、暮野泽市和远月市——也就是津久见湖周边。因为山脉围绕,也容易阻断交通吧。

  世间大为骚动,这也是当然。但同时,他想着「关我屁事」。

  苍目击双亲的死、非常多人的死。与这个冲击相较,死者的数量又怎样?世界又怎样?那只是待在安全之处,什么也没看见的家伙的空虚话语。

  住同县洲坂市的祖父母传讯给他,问他们一家人是否平安,但苍没有回讯。

  LYNE上也累积许多讯息,同班同学的讯息在那个晚上就中断了。其中,只有若宫美森还继续传送讯息,问着有没有生还者。最新日期是昨天,苍接着回讯。

  若宫,你没事吗?

  狗跑过来找他玩,他把自己的脚当玩具逗弄它。讯息未转为已读,苍把手机收回口袋。

  离开车站往湖泊方向走去,他在穿越国道时停下脚步。站在总是车潮汹涌的道路中央让他感觉相当新鲜。

  这一条国道是古代连接江户与诹访的道路,往东走一段路就可以看见将保留下来的旅社本馆改建而成的资料馆。

  这附近的乡镇,也曾有受来往道路的旅人依赖的时代。不只提供住宿、餐饮,也帮忙搬运行李、寄送信件。铁道铺设、汽车普及后,这个镇就落没了。

  这是小学社会课上听到的事情,听说富士谷的乡镇盛行养蚕,但那也输给其他区域与外国制品而消失。

  政治及经济这类巨大的东西,轻易就能毁灭人类经营起来的东西。只是碰巧住在某块土地上,可能繁荣,也可能毁灭;有些衰败,有些沉入水底。个人的意志与努力根本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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