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恐怖。
父亲的亲戚一家人到我家来玩。大概是当时快要大考的沙耶加没有来,沙耶加的妹妹,还只有三岁的小舞妹妹,跟著我到处跑。因为很开心她黏著我,晚上也和她一起睡觉,这是很好啦,但配合小舞早早上床的我,那晚半夜突然醒过来了。
因为口渴下楼拿饮料时,我听到谈话声。
「阿拓啊,你不后悔吗?」
那是伯母的声音。阿拓就是远藤拓也,我的父亲。那时,我虽然没掌握对话内容,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吞了吞口水,我在没开灯的楼梯中段停下,静静偷看房内。
双脚在发抖,我在害怕。
「你真的没后悔让她生下正树吗?」
伯母继续问。
「我才没有后悔。」
父亲圆滑笑著立刻回答。
「怎么可能会后悔啊。」
说话速度比平常快。
「这样啊,太好了。是啊,说的是啊。正树是好孩子啊。现在想想,根本无法想像没有正树啊。」
伯母开朗地说著这句话的同时,我脚下一滑,跌下楼梯。但也只有三阶左右,只是小腿撞出瘀伤而已。
「正树!没事吧?」
伯父说著,边握住我的肩膀扶我起身,边担心地问我:
「你该不会听到了吧?」
伯母也慌慌张张地双手合十对我说:「对不起喔,伯母问了你爸爸奇怪的问题了。」伯父也斥责伯母:「你真的很要不得。」
过一会儿,伯父轻轻摸我的头对我说:
「……但是,你有听到也知道了吧,爸爸可是很爱正树的喔。」
我尽可能佯装平静,点点头。
「──是啊。」
我说完后,伯父松了一口气地笑了。
我没有看父亲的脸。
「那我要去睡了。」
装出笑容,我又跑上楼梯。
虽然喉咙变得更乾渴,但我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我不想要看见父亲的脸。
父亲,在说谎。
听说母亲与父亲同年。所以母亲过世时,父亲应该才二十七岁。
如果没有我,父亲再婚的可能性很高吧。二十七岁,这是对国中生的我来说很难想像的年龄,但肯定不是所谓「乾枯」的年龄。
隔壁两间的大哥哥就是二十七岁,我知道他还单身,深受父母疼爱,知道他有个很像辣妹、一头金发的女友,也知道他笑著说:「结婚还早得很,我还想要继续玩啊。」
父亲在这种年龄变得孤单一人,母亲留下我这个巨大负担,走了。他当然很悲伤吧,因为亲戚都说他们是「恩爱夫妻」。
但是,一年过去,又一年过去,法事也越变越简单,母亲的死开始被当成过去的往事时,他也没想过要和谁重新来过吗?
在脑海中模糊想著,试著不去思考的问题答案,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我面前:
「……不需要、我啊。」
小声说完后,眼睛深处发热,视线模糊。
往旁边一看,小舞紧紧抓住棉被,表情放松呼呼沉睡。开开的嘴巴,还留著口水乾掉的白色痕迹,很呆又天真的表情,就是深受宠爱的孩子的睡脸。我觉得这好可爱,轻慢抚摸小舞睡到流汗而微湿的头发。
隔天起,我和父亲的关系就变了。对话一天比一天少,也不再一同出门,生日时,桌上放的不再是父亲亲自为我选的礼物,而是放在桌上的现金。
「下一个,远藤!」
突然被喊到名字,让我回过神来。
「问题五,你到前面来解题。」
老师一说完,我慌慌张张地翻著教科书,西原在旁小声告诉我:「七十三页!」问题比我想像的简单,让我松了一口气,我慢慢走向黑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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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粉笔写下算式与答案,拍打留在手上的粉笔灰时,老师笑著说:
「正确答案!很棒。」
大概是想让我安心吧,但希望他等到我回座位再说啊,这种状态下被夸奖,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仿徨的视线,最后不经意地朝正前方看去,结果就和父亲对上了眼。父亲满脸笑容,看起来很开心,他张大嘴,接著慢慢动。
太棒了!
我迅速别开视线,快步走回位子上坐下。
「那么下一个是,川端!」
边听老师的声音,我紧紧皱眉,试著摆出苦瓜脸。
因为我发现了。
发现被夸奖让我好开心。
因为这些事,我心思全在自己的事情上,除了自己的父亲以外,我根本没余力观察有谁的父母前来,也没留意,班上同学对这件事情有什么想法。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