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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祖母松了一口气回家后,总是笑容迎人的父亲一脸正经地问我:
「正树,你能看清谎言吗?」
我不懂父亲在说什么,呆呆张口看他,父亲又再一次问我:
「你知道奶奶没有说真话吗?」
我理解父亲的问题后,又想起那个恐怖的小丑蛋糕,用力点头:
「我知道奶奶在说谎喔。」
为什么会知道,此时根本没想过这件事。
因为对我来说,「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但是,此时是我第一次有了这样的认知。
我可以看穿谎言,可以分辨话中的真伪。
这打从一开始就是个再烦人也不过的能力。
回想起祖母不知所措的表情,我现在还会心痛。想狠狠斥责胡乱耍任性的年幼自己。
要是我没这种能力,就不会让祖母有那种表情了。
因为力量而后悔的经验不只有这一次,倒不如说,随著年龄增长,讨厌的回忆也越来越多。
小学时,和我很要好的泽田上足球课时笑著对我说:「远藤啊,你把球传过来就好了啊,我每次都觉得,你真的很逊耶。」当我发现这是他的真心话时,我非常失落;中学时,好不容易开始交往的初恋女友由衣,在圣诞节约会前夕,她告诉我:「我们家要一起庆祝圣诞,我不是要和其他男生去约会喔。」当明白她拒绝我的理由是谎言时,我哭了。
只要不知道,就能维持幸福。但是,能分辨话中真伪的我,既没办法当玩笑话笑过就忘,也没办法强迫自己相信。
「别担心,正树的妈妈也是一样。只不过,因为别人都不知道,所以不可以对任何人说喔,打勾勾。」
认同我的能力后,父亲蹲下身,直直看著我的眼睛。微笑执起我的手,勾住我的小指用力摆荡,开心唱起勾手指的童谣。
父亲应该很明白吧。就算是派不上用场的小能力,被他人知道也会很麻烦。正因为父亲似乎知道母亲的能力,所以才会有自己的想法吧。
我直至今日,也努力遵守父亲的忠告。
四岁的我虽然年幼,也满腔热血地要守好和最爱父亲之间的约定。更重要的是,我也没有想过要对其他人提起。
「妈妈也是一样。」父亲说这句话时表情无比温柔,但我却一点也不在乎。这是我和父亲的约定,重要的仅有这一点。
对当时的我来说,父亲就是全部。只要父亲理解我,只要我能遵守与父亲的约定,这就够了。那天的我,还不知道在不远的将来,连我最爱的父亲也会开始回避我。
* * *
隔天醒来时,父亲已经出门了,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取代早安。画面发光,出现「父亲」的文字。我边侧眼看著,换穿制服、喝掉咖啡。自己泡的咖啡太烫,根本没有办法马上喝。得出门的时间逼近,我只好加冰块,一口喝掉变稀的咖啡。
FROM 父亲
正树,你昨天似乎没有穿雨衣啊。今天是晴天,但雨天时雨衣很方便喔,请务必用看看。这么说来,再过几天就是妈妈的忌日了。当天也会请人开船载我们出海。我想著「希望天气能放晴」查了一下天气预报后,降雨机率是0%呢。那就这样。
了解了。
在电车叩咚叩咚的摇晃中,完成了今天的必做功课。按下传送键,把手机收到书包的瞬间,手机又再次震动。
……是父亲的回信吗?
我慌慌张张拿出手机确认,竟然是川端传讯给我。
FROM 川端小百合
远藤同学,你在第几号车?我可以去找你吗?
昨天晚上我传讯给她,但她没回信。我虽然有点后悔,应该要追上她而非逼问佐仓,但事情都过去了也无法挽回。我想到学校后再慢慢谈,因为这样,我还准备了伴手礼。
当然。我坐在三号车最前面的位置上。
回信后一阵子,川端从后面列车走了过来。
「川端,早安啊。」
我打招呼后,她不自在地微笑,在我身边坐下。
「早安。」
川端小声说完后,窥视著我的脸。
「……昨天很对不起,我太激动了,你肯定吓一跳吧?」她后面又小声加了一句「而且我回家闷头就睡,也没回信」后,就尴尬地转过头去。
「没有关系,我才要道歉,之后我稍微缠了一下……但什么也没问出来。」
「你替我和佐仓说话了啊?」
「嗯,我姑且向她宣战了。」
「宣战?」
「对,我说『你的谎言我全都看穿了!』这样。」
我模仿孩提时流行的名侦探口吻说出这句话,但川端连笑也不笑,不仅如此,还惊讶地睁大眼。
「……怎么了吗?」
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啊?
我这样一问,川端腼腆地笑了笑,轻轻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