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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这个。这封信。这就是我……烦恼的根源」
东冈立花这么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张纸,递到了我的手里。那与其说是一封信,更像是一张笔记纸。我把折过两次的小小白纸展开,上面写着一句性质恶劣的玩笑话。
『 你真正的名字,不是东冈立花 』
「……竟然搞这种恶作剧,那人也真够闲的」
「我也曾这么觉得。我也觉得,究竟穷极无聊到什么地步才会弄这种事情。可是……这封信直接投到了我租的公寓的邮箱里。文面上写着我的名字。寄信人应该是一定程度上了解我的人。虽然觉得只是恶作剧……但我一直耿耿于怀。然后前些天……我去找我外公问了情况」
换做是我,兴许就当成一个无聊的玩笑置之不理了。
换做是小照,应该会调查出寄信人的身份为止吧。
东冈立花似乎对此放心不下,内心充满了不安。
「我刚才说过,我父母早亡。进一步说,我连他们的长相都已经不记得了……所以抚养我长大的,就是我外公。我的外公待我很好,还供我上了大学。外公住在仙台,但同意我一个人住在东京,还给我留下了充足的钱」
「……呼,然后呢?」
「我刚才说过,我去见了外公,但准确的说,去见他顺便试着问了一下。外公身体不好,说是撑不过五年了,他躺在医院里迎接了我」
「医院?老人家现在也在住院么?」
「没有,他在我归省的那天去世了。或许是他看到了我的脸……精神一下子松懈了吧」
东冈的表情上看不出变化。
东冈立花在上大学一年级,现在是六月份,她外公去世的时间在东冈到东京来之后……应该没过多久。
我不觉得她是在故作坚强。但我也不觉得她这是坚强或者冷漠。天下间没有规定说,至亲死后一年内必须哭丧着脸。
短暂的沉默过后,东冈继续说明
「外公在临走之际对我说了。『没错』。『你真正的名字不是东冈立花』。他流着泪做出的告白,我完全不觉得是在开玩笑。我没能问出那是怎么回事……便把外公给送走了」
她是说,只确认了信息的真伪,没办法深入交谈么。
这可……真是令人难过啊。
「受不了啊。我啊,一下子丧失了自我。我回想着这十八年间的自己……告诉自己,『并不是那样』。知道这件事后……我……」
她开始吞吞吐吐。
下面该说什么,她脑子里一定很明白,然而却说不出口。
但我觉得,不能让这些话越堵越多,于是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了,然后怎么样了?」
「……我好害怕。就像孤零零地一个人在一片望不到头的沼泽里迷路了一样……应该可以这么说吧。我当时已经搞不懂了。那是我的名字……那可是我的名字哦?如果名字不对,其他绝大部分信息就都不对了。既然名字不对,那我的父母也不是我的亲生父母么?我一直以为是我外公的那个人,真的是我的外公么?我真正的故乡在那里?说起来——我真正的名字叫什么?我全都不明白了。明明都是我自己的事,却完全不明白。这种事非常……可怕。我从未觉得,『不知道』竟然这么可怕」
我想到,小照最近总挂在嘴上的话。
——知识能创造战略,无知会召唤恐惧。
——我们并不是在追求分析,而是分析在强迫我们。
——我们是被追的一方,被名为无知的恐惧追赶着。
「于是……你就进行了调查么?托小照帮忙」
「啊。正确地应该说,是我当时不知道该调查什么,而小照对困惑的我伸出了援手吧。我当时手里拿着那个便笺,在食堂里苦恼,然后小照就主动来找我搭腔了。她问我,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真是希望自己往麻烦里钻啊,那家伙……
「于是,你们就溜进那个资料室了?」
「小照从某个地方着手帮我进行了调查。说来也巧,我妈妈也上过这所大学。所以,我立刻赞成了这次调查。因为如果名字不对是真的,我最先想到的原因就是『父母不对』。可是,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几乎没留下任何资料」
「那里就有么?」
「那个房间堆了很多毕业相册。虽然不知道过去了几年,但说不定能够找到妈妈的照片」
「找到了么?」
「找到了」
「那……恭喜你了」
「啊。谢谢」
我们彼此都很词穷。
东冈到这里停了下来,沉默微微地弥漫。她就像突然想起来似的喝了口咖啡,可咖啡已经凉透了。不知不觉间,店内播放着雷鬼风格的乐曲。
我感觉,这个地方果然不宜久留。
当东冈最开始说有事情要向我传达的时候,我心中有个疑问。这种话不该专程跟我这样完全陌生的人说。根本不需要纯属局外人的小照插嘴。
就在我想着「这究竟怎么搞的」的时候,有人轻轻地拍了下我肩膀。我向身旁一看,只见有一张脸离我非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