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说出口。
到处都是像是炒豆子的声音似的机关炮的射击声。来不及休息,炮弹就落了下来。在这种死亡蔓延的世界,我们只能以自己的肉体为盾深入突击。
后来我听说之后的旅顺战也没有吸取在南山的教训,便不由得悲愤交加。不……就算是知道了,可能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对策。毕竟以彻底地杀戮为目的的二十世纪的战争,这个国家还是第一次面对。
拼命向前突击时,我腹部中弹,由于冲击而从斜坡上摔下来。
身体并不是很痛,我有些纳闷地站了起来,发现断裂成两截的腰带和包裹着子弹的电气目录掉在了地上。意识到是电气目录挡住了子弹的同时,我回想起清六的脸,不禁战栗起来。
赶忙环顾四周,在炮弹爆炸的地方,有一位日本兵仰躺在地。
立刻就认出了那是清六。赶快跑过去,发现目光涣散的清六在和我几乎一样的地方中了弹。
脸色雪白,眼睛也没了神——已经没救了。我用双手捂住他腹部的伤口,哭着大喊:“对不起,清六,原谅我!”
清六用冰冷的手轻轻握住我压着伤口的手,口中呢喃着:“……喜八……埃菲尔……”
人在死的时候,并不会像演戏那样一边高亢地说着台词一边死去。
痛苦的清六用嘶哑着嗓子说着不成句子的话,“……规…子……”
尽管如此,清六最后还是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我被这个目录救了。”陆用指尖摸着弹痕,把电气目录还给了喜八。
“我如果目录还给清六,也许就是清六得救了。要恨我就恨吧。”
喜八无神的目光游荡在电气目录之上。“恨你……怎么做得到呢。”这样的回答已经是最好的了。
“是么。”陆垂下眼,小声说,“你如果恨我的话,反倒是要感谢你。”
“……南山的战争结束后,我曾想过在战争中死了才好。因为我活着也没啥意思了,所以一直在战场上打头阵。我死了的话,就以自己的身体为盾,能救哪怕一个同胞也好。但是无论在辽阳、沙河还是黑沟台,多少子弹打在身上,多少炮弹的碎片刺进身体都没有死,在最后的奉天战场中也幸存了下来。在撤回之前,我想过射击自己的头,但是扳机上的手指却没有动。最后,我也是个无法杀死自己,胆小卑鄙的人。回到大津,偶然在街上遇见了放风的俄军俘虏。在三井寺的敷地不是有个战俘收容所么,那个时候允许俘虏自由外出。俄罗斯人看见穿着军服的我,走了过来,我心想‘要吵架了呢’。但是他们欢快地笑着,拥抱着我。知道我是基督教徒后,和我一起去了附近的教会。虽然和俄罗斯的教派不同,但他们还是和我一起祈祷。那个时候感觉很舒服。我们并不是因为怨恨而互相残杀的,而是为了保护各自的国家、名誉和家人而战斗着。这种想法不因国家不同而有所区别,都深切的感受到我们是兄弟,这时在教堂的角落浮现出一个人影。充满慈爱的眼神,浓密的胡须——该不会是
——这样想的时候,那个幻觉消失了。那一瞬间,身体像是得到了新的血肉而活跃起来。我彻底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能活下来。我必须活下去,带着清六的部分,杀掉的敌兵的部分,还有今后的生命的部分。活下去,拯救寻求帮助的人,哪怕只有一点。这是我的使命。”
“……所以,回来之后,就热心地致力于慈善活动了啊。”
在石阶上蹲着的规子抬起头,陆的脸突然就扭曲了。
“我一直在逃避你。我割裂了你们关系,这个事实不会改变……因为我的傲慢,清六死了。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脸面面对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呢。如果我活下去会让你痛苦的话……我……!”
“……清六是偶然中弹的。”规子只说了一句。
“不是谁的错。不论认为是神的错,或者是自己的错,只是想通过某种方式接受那个人的死吧。人们只是想要努力接受那些无可奈何的事情罢了。”
“我接受不了。”陆用手捂着眼睛,费力的说,“越是想到清六的死,电气目录就越沉重,继续拿着很是痛苦。我好几次想快点还给喜八,但是害怕这又暴露了自己的罪行。不想被谴责,也不想暴露自己的丑恶。”
喜八问他:“所以把目录交给斯图尔特先生了么?”
“原本打算下定决心后就取回来还给你的。但是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导致了这次骚乱。不会说让你原谅我。对不起。”
陆深深地低下头。原本身材高大的陆,在微弱的灯光的照射下,身形看起来十分微小。
“我不能责备你,也没打算责备。”对着目光低垂,只抬起一点头的陆,喜八强颜欢笑。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现在应该是什么态度才对。只是目录能回来我就很高兴了,之后把它交给派克博士就好。”
这样就全部解决。陆和清六的事,等冷静下来再好好想想吧。
规子用颤抖的声音,打破了喜八的美好想法。
“派加尔博士的目的,不是目录。”
“这是……什么意思?”
对着声音有些颤抖的喜八,规子结结巴巴的开始说起来。
规子和清六在七条停车场分别的时候,三添商店的前伏见分店长也坐在车上,从头到尾都听到了耳朵里——在电气目录这本奇书上写着百川秘藏酒的制法。
听到了谈话的洋辅,威胁规子要把她和清六的关系告诉陆,要求她帮忙寻找电气目录。虽说是协力寻找,规子完全不知道电气目录的下落,也就没告诉他什么。
但是在稻子到濑田川的第二天,洋辅拿着写着自杀未遂新闻的报纸,又来威胁规子,问她对于稻子可能会去的地方有没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