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车驶近了冈崎的仁王门大街,左手边远处能看到朱红色的平安神宫应天门。稻子和弥治郎凑近车窗,朝着四年前开张的市立纪念动物园望去。
琵琶湖水道在仁王门大街和动物园之间缓缓流过。继续往东走的话,就能到达南禅寺的码头。蹴上有轨索车线就是从这里开始,笔直地延伸到上游的蹴上码头。
“哇,墨染町以外的索车,我还是第一次见。”稻子惊叹道。
明治二十三年(一八九〇年),以发展依靠水力的产业为目的琵琶湖水道正式完工,将琵琶湖和京都连接了起来。
利用水道发电的水力发电厂也建成投产,生产的电力除了用于日本第一条商业电车线路之外,在工业和城市照明上也得到了有效运用,为迁都东京之后便不断衰落的京都恢复往日的繁荣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动力。
“看到索车,让我想起了博览会上的水车滑道。”
喜八眯着眼,好像在怀念博览会上的情景。内国劝业博览会娱乐节目之一的水车滑道,据说是让人乘着船从陡坡上猛地滑向坡下水池的游乐项目。不过因为门票高达二十钱每人,所以喜八和清六好像就只是爬上茶臼山,从山上的寺院向下远远地看过而已。
三人乘坐的电车沿着鸭东延长线北上,这条紧挨着有轨索车的电车线路这个月才刚刚开通。
旁边的索车轨道上,载着船的平板车正被钢索拉上码头,船主坐在货物上优雅地抽着烟枪。远处,是沿山而建的首都酒店,那日西结合的豪华建筑鳞次栉比,白墙在绿色的山林中格外引人注目。
三人下了电车,在蹴上码头刚乘上水道船,船就缓缓地开动了。与下行船不同,三人乘的船现在是逆流而上,所以船主没有乘船,而是肩扛绳索,在水道旁的曳船道上拉着船前进。
喜八只说了句“困了。”,在船还没进隧道之前就睡着了。于是船沿着山脚下的水道前进这会儿,便只剩弥治郎和稻子聊天了。
“我家世代都是善饰寺的门徒,所以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和喜八哥就关系很好。他离开善饰寺后,我偶然在京都碰到他,聊着聊着说到我想学英语的事,他就给我上起了英语课,这就是夜学会的开始,之后阿糸她们也加入进来。”
“昨天的幻灯片,真想让松平也看看呐。”弥治郎眯着眼,露出了寂寞的表情。
“松平?”
“松平和我一样是大津的孩子,在夜学会里是最小的。虽然是个很有活力的孩子,却不幸患上流感去世了。之前喜八哥还领着我们到大津给松平上坟来着。”
“坂本也是会好好地扫墓呢。”
“其实说起来,他以前比一般人还要更相信神佛,所以时隔一年再见到他时简直吓了一跳,神清气爽的,像换了个人。”
弥治郎朝喜八瞥了一眼,喜八抱着胳膊,好像还在睡着。
船驶过了几个码头和短隧道。两只苍鹭夹岸而立,船一靠近,它们就仿佛给船指路一般,朝前方飞走了。
弥治郎看着这副景色,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稻子看见了他衣襟上的“矢仓竹根鞭手工店”的字样。
“说起来弥治郎是在制作手杖呢。”
“我家是竹根鞭手工店,不止手杖,也做雨伞和皮包的把手之类的。”
“家父就一直在使用竹根鞭的手杖,还常说‘很结实,不错’。”
“真的?”弥治郎两眼放光。
从小到大没少挨手杖打的稻子最有发言权,确实是可恨地结实耐用。
“今年尼古拉二世在大津遇刺了不是吗。那时候希腊的皇太子就是用买来当土特产的竹根鞭手杖把刺客镇住了。这事好像在国外广为流传,所以最近店里开始收到国外的订单了。”
“嗯?外国的订单……所以弥治郎才学起英语来了啊。”
虽然一直觉得弥治郎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但是他似乎也有好好地考虑将来的事情。
“没错。我学英语是为了将我国的技术,哪怕只有一点点,向世界——”
从旁边伸过来的手指,啪地在弥治郎的额头上弹了一下,“疼疼疼……”弥治郎呻吟起来。
喜八不知什么时候起来了,他收回手,睡眼惺忪地擦了擦脸上的汗。
“你可别弥治郎说什么就信什么。其实,以前曾有一家子英国人顺道来弥治郎的店里参观,他为了给一见钟情的英国姑娘写信才……”
“别说出来啊!”弥治郎面红耳赤,赶紧捂住喜八的嘴。
这才像弥治郎嘛,稻子噗嗤地笑了。
“话说,”喜八一边悠闲地看着下行船一边说,“都到了汽车和电车的时代,水道船仍然用人工牵引,真是落后啊。”
“那,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目录里有,‘第十条 水道宝船’。首先沿着水道架设线路,然后利用船上伸出的受电杆获取电力,船就可以开动了。那样的话,上行也不在话下。”
“电力能产生这么强的动力?电车的话也不过是人全力跑起来就追得上的速度。”
“世界上最快的交通工具就是电车了。德国的电车曾创下时速超过两百公里的记录。”
说了“时速”稻子也没听懂,总之知道了电车速度很快,所以默默地点了点头。弥治郎也夸张地不断点头,多半也是没听明白。
“船上开着探照灯,视野比起火光要好得多,在夜间也很方便。凭借明亮的电灯在夜里航行,正可谓是七福神的‘宝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