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毕竟他是那位著名的派加尔博士啊。”
“派加尔博士?”陆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日俄战争的时候,有一位帝国大学教授经常强硬地主张“应将俄国的贝加尔湖以东地区割让给日本”,因此被大家称作“贝加尔博士”,这件事在当时十分出名。
与此同时,关西也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人物。这个人年纪轻轻就已周游世界,把到访的国家里所有的酒都尝了个遍,回国后在自家商店里增设了洋酒进口部门,利用在海外积累的人脉和销路,很短的时间内就提升了业绩。
“说起派加尔博士,听到的都是些不足为信的传闻,什么‘在德国的乡间小路上一口气干了两升葡萄酒’啦,什么‘在清国喝了一斗酒后诗兴大发,连咏百首’啦,还有什么‘喝醉酒之后吵架越发强硬’之类的。”
他的真实情况仍不为人知,流传开的尽是荒唐无稽的传闻。但是,
“虽然遍尝无数名酒佳酿,但最上乘的还是当属清国的白酒,也叫白干儿。”
据说派加尔博士曾这样夸口称赞,这好像也是唯一还算可信的情报。因为“白干儿”的发音和“贝加尔”很像,人们慢慢地开始把他和前面提到的教授放到一起说成“东有贝加尔,西有派加尔”。
这“派加尔博士”,据说就是那经营洋酒生意而给三添商店带来了巨大利益的三添家长子——三添洋辅。
“他可是将来要继承三添家家业的人。……所以稻子,你可千万别在人家面前笨手笨脚的。”
甚右卫门盯着稻子,她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这时隔扇对面的女佣喊道,
“老爷,三添少爷来了。”
“这时我的大女儿规子,旁边这位是二女儿稻子。”
甚右卫门介绍完之后抬起了头,视线对上了微笑着的三添洋辅。
洋辅盘腿坐在客厅的坐垫上,身材微瘦的他穿着套装西服,鬓角稍长,脸上满是笑意,炯炯有神的眼睛不停地打转。
“您的女儿们都很漂亮。我马上就三十岁了可还是单身,虽然不太懂为人父母的心情,您把他们培养得这么出众,一定很开心吧。”
“最多算是半成品。尤其是二女儿,成天笨手笨脚的,真是拿她没办法。”
“你是叫稻子吧?今年多大了?”
突然被洋辅搭话,稻子感到不知所措,紧张得声音都变了,“十、十五岁了。”
洋辅摸摸下巴,感兴趣地看着稻子。端坐着的稻子心砰砰直跳,甚右卫门感觉马上就要出岔子了,赶紧大声清了清嗓子。
“客套话就说到这儿,我带您去参观酒窖吧。”
长方形的二层酒窖就建在宅邸边上,酿造和储存等工作就在这里进行。
因为日本酒需要低温酿造,多在容易保持适宜温度的冬季进行,现在酒工都回乡忙着务农去了,所以酒窖里显得十分冷清。
甚右卫门拿着他喜欢用的竹根鞭精工手杖,指着酒窖中的不同地方向洋辅介绍。稻子站在远处看着他们,陆在一旁抱着胳膊,闻不了酒味儿的规子皱着眉头用手绢捂住嘴。
“真是个壮观的酒窖。在这个机械化发展的时代,这些传统的工具和手艺竟然都还保存了下来。”
洋辅夸张地张开双臂说道。大家正以为即使是喝遍了天下美酒的派加尔博士,果然也对本国的酒感到自豪时,洋辅却“砰”地跺了一下穿着洋靴的脚,说:“但是,”
“正因如此,我才对日本酒能不能赶上新世纪的潮流而感到非常不安。”
洋辅满脸痛心地说道,稻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日本酒全靠工人的辛苦劳动,失败的风险很高,而且酿造过程大部分还要靠人的感觉来进行。像这种被所谓“传统”这一旧思想所束缚的不够稳定的酒,难道能和洋酒竞争吗。”
“这您就言重了。”
自己的工作被毫不掩饰地贬低了,甚右卫门只是苦笑。与之相反,稻子怒不可遏地凑过来冲着洋辅喊道:“你说的不对!”
“酿酒师和工人们的技术几百年来代代相传,已经十分成熟。就算不用温度计,工人们用自己的手指头也能判断出温度。”
瞪大了眼睛的洋辅像个想到了坏主意的小孩一样歪了歪嘴。
“但是一个人要学会那个技术需要多少年?就算完美地掌握了这个技术,又要怎么证明呢?我还是觉得用温度计来得更方便快捷。”
“这个嘛……”稻子无言以对。
“就算这样,工人们也没有半点马虎。日本酒可是神明大人的饮品。”
洋辅呆住了,片刻之后,宽敞的酒窖里回荡着他的笑声。
“我服了,我服了。就算是我输了。在讨论的时候把神明搬出来我可敌不过。……但是既然是这么珍贵的酒,为什么酿造的过程中有的会腐坏呢?如果不管多么诚心地祭拜,都只能凭神明的一时兴起来决定酒的好坏的话,那这样的信仰不要也罢。”
稻子正要还嘴,甚右卫门的手杖就敲在了她的胳膊上。
“你别插嘴。我没跟你说过别掺和酿酒的事吗。”
甚右卫门冷冷地看着疼得直哼哼的稻子。稻子本来还不肯罢休,但陆轻轻地抓住了她的肩膀,她也只好不作声了。
“真是个快活的孩子啊。”洋辅笑着说,视线一直粘着稻子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