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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充爆炸吧!」
这句招牌台词一出,周围的群众便开始鼓噪。明明已经听了几十次、几百次,现在的我却彷佛受到一记当头棒喝。
濑崎、西堀、神明学姊、宫前都在发传单,同时煽动又控制群众,支撑著现场的热度。大家的衣著也都破破烂烂,跟领家不相上下。他们应该经历过激烈的战斗吧。而即使如此艰难,他们依然精神抖擞地在大批群众面前奔走。为什么我没有跟他们站在同一阵线呢──我的内心涌现悔恨。
──刚好在一年前,我也在这个地方见到了独自一人发表演说的少女。一切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那幅雪中的景象与此刻伤痕累累地演说的领家重叠了。
「各位!今天是什么日子?对,一点也没错。今天只不过是平凡无奇的平日!在平日纵情享乐的男女情侣、五花八门的广告、装饰华丽的街道全都只是深陷妄想的一帮狂人的疯狂闹剧。人们或许会称这一天是圣诞夜。管它是圣诞节还是什么节,这一点都不重要。因为它们都是同样应该批判的对象。
今晚,恐怕会有许多男女勤于性交吧。『今年没有下雪呢……』『至少在床上过个白色圣诞吧。』这座城市也到处都有这类愚蠢的对话。面对这样的人,我们的感想已经超越愤怒。我们只感到可悲。这些男人与女人完全被一时的快感掌控,什么都无法思考,人生不断遭到压榨。他们被迫维持没有任何意义的『社会』,被植入谜样的使命感,勤于生殖,疲于养育,连一件自己想做的事都做不到就虚度了这一生。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却成长得不如想像中健全,每晚出门偷窃、引发暴力,甚至染上毒瘾,成为黑道的粮食,不断受到警察的关切。此时邻居向你推荐一个新兴宗教,你最初半信半疑,其他信徒却都亲切地帮助你,于是你愈陷愈深,将自己存起来的养老金全都拿去布施──光是屈服于一时的欲望,就会有如此悲惨的未来等著你们。原本触手可及的幸福究竟消失到哪里去了?答案很简单,那种东西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两人透过性交加深的幻想就如同自体中毒,将人们拖入万丈深渊。
可是人们会想──既然有输家,那应该也有赢家。有人过著如此悲惨的人生,但应该也有人建立起幸福又圆满的家庭,孩子进入知名大学就读,一帆风顺地迎接退休生活。可是这才是陷阱。外国的月亮比较圆──乍看之下有赢家,都只是这个机制运作的结果。即使表面上看似圆满的家庭,其中也包含了黑暗与苦恼。明明抓住了成功,明明当上了赢家,为什么人们还是必须如此痛苦?答案很简单──这个社会本来就是藉著折磨人类所建立起来的。一旦加入社会,就已经是个输家了!明明就不可能获胜,还拚命追求胜利的各位现充实在令我们佩服。
这些男男女女发愤为社会奉献,但其实最大的受益人是我们非现充。我们年老后,支撑我们生活的就是现充像猴子一样摇晃腰部所生下的,被取了个可笑的名字又吸著二手菸长大的宝贝儿女!说这是某种『收割』也不为过。现充养育爱的结晶就是为了替我们擦屁股。我们已经不会再叫你们爆炸了,反而想请你们马上进旅馆,不顾后果地进行性交呢。喂,那边那对情侣,现在不是在这里摸鱼的时候了,快点冲去旅馆生产更多奴隶啊!
我想聪明的各位应该已经明白了。要脱离这个地狱,就只能解除形塑这个社会的诅咒──恋爱。我们反恋爱主义青年同盟社的主张始终只有一个──放弃恋爱吧!手牵手的情侣啊,你们应该懂了吧,你们所培养的爱、勤劳地为社会奉献的结晶,全都会被游手好闲地过著自在的生活,总是做自己喜欢的事的我们压榨,这样也无所谓吗?你们所爱的孩子会被迫替你们所蔑视的我们善后。我们会尽情地用『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之类的话当面咒骂你们的小孩,这样也无所为吗?
我再重复一次,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有一个──放弃恋爱吧!在我们的世代结束这个疯狂的社会!我们就尽情享受末日之前的世界吧。啊啊,真是快乐的人生──说完这句话,让我们全人类一起和地球与这个宇宙道别吧!」
演说的内容比平常还要辛辣。路过的情侣明显摆出傻眼的表情。虽然他们说著「快点走吧」,手牵手跑著离开,但他们接下来就算进到旅馆,也会不时想起领家的演说内容,无力办事吧。我们可以期待他们度过一个扫兴的圣诞节,彼此尴尬得不再见面,过了新年后自然分手。
群众的热情已经到达前所未有的等级。圣诞夜果然也让许多人心怀委屈。
程度远比一年前在同一个地方进行的演说还要好上许多。普通人会在持续抗争的过程中被磨去棱角,渐渐变得圆融。可是领家不同。她维持著原有的激进理念,不,甚至比过去还要更犀利,向群众宣扬她的主张。
「喂,天沼。」
「怎么了?你要走了吗?我是不会拦你啦……」
「你们应该有带我的安全帽和衣服吧?」
「……呵呵,刚才还那么有气无力的人,现在却干劲十足呢。」
「少啰嗦,是我错了啦。我不退出,我无法退出──我根本不可能退出。理由就是这么简单。」
「你终于懂了啊。来,拿去。」
天沼不知道从哪里取出安全帽、白袍和手巾,马上递给我。不知不觉间,她早就已经穿好自己的装备了。
「学长不在的期间,我们真的很辛苦。」
「真抱歉。接下来我会挽回我迟到的份。」
「不,与其说迟到……算了,晚点再说吧。总之现在……要先甩掉警察才行。」
附近的派出所照例对异常的拥挤人群感到不对劲,派警员前来关切。现在只有几个警察在远处交谈,但应该很快就会强行介入了。
我和天沼混进群众之中。我们走向中央的时候,遇到了辅佐领家的其他社员。一看到我的身影,大家似乎都想说些什么,但我们暂且只有举起手来打招呼。
我们终于抵达中央的时候,警察开始驱离了。
「请马上解散这场集会。你们没有申请许可吧。」
透过扩音器传出的这个声音很缺乏魄力,与去年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