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得轻轻晃动。她举起柔韧的手臂,用纤细的手指将头发拨回原来的位置。这个动作让她那对漂亮的耳朵再次露了出来。
苗条的修长颈部被浴衣的衣襟吸入。后颈与上头的发际线美得夺目。
随著将举起的手臂归位的动作,浴衣的袖子愉快地轻轻摆动。就算手臂已经完全放下,动作的余韵依然存在,使衣袖依依不舍地摇晃了一会儿。
天空被焰色反应染上七彩的色调,让原本是暗红色的浴衣有了千变万化的样貌。有时如烈焰般鲜红,有时则显露出沉静而柔和的偏蓝色调;先是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然后又陷入沉默。看著这种没有节操的变换就像是看著她本身一样──让我感到无比爱怜。
「我记得──」
领家的脸依旧面向烟火,静静地如此开启话题。
「我以前曾经在这里看过烟火。从我有记忆以来,这可能是最早的回忆。我当时和父亲与母亲在一起。我在他们两人之间,牵著双方的手。我总觉得当时看到的闪烁火花现在还在我的脑海一角隐隐燃烧著。因为那个时候的记忆会复苏──所以我其实不太喜欢烟火。」
因为领家不太会谈论自己的事,所以这段告白让我有些意外。她继续说道:
「一看到烟火,我就会感觉到夏天即将结束。离开学校度过的,又长又快乐的暑假就要结束了。蝉也一样,这个夏天出来的蝉会全部死亡,很快就不会再鸣叫了。这让我有一种和曾经很重要的人会同样突然断绝关系的感受。」
领家这么说完以后,自嘲般短暂地笑了出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这番话才好。我觉得根本没有什么话可以回应她。
所以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凝视著领家的侧脸,轻轻握住她从袖口伸出来的,雪白又纤细的手。
「高砂……」
领家没有像平常一样不知所措,而是反射性地这么低语,转头面向我。
在这个瞬间,天空升起一发特别大的烟火。周围的人对此作出反应,发出哗的欢呼声。在这阵喧嚣之中,只有我和领家两个人像是受到隔离一般,静静地注视著彼此。
高高飞舞的烟火在滞空一段时间以后消失。依循这个转变,照耀领家侧脸的光芒强度也随之变化。
她温柔地回握我的手,大动作地眨了一次眼睛,然后再度开口:
「总有一天,你牵著我的手──以及你的温暖,应该都会消失吧。」
对于语出虚幻的领家这句话,要回以轻松的否定是很简单的。像是「我会永远待在你身边」或是「我到死都不会离开你」之类的,要吐出这种话很容易。可是这种空虚的慰藉对她──对我们来说,究竟能有多少意义?
我们是不稳定的生物。偶尔也会想要听一些顺耳的话,或是沉浸在彼此的温暖之中。
不过,我们活著并不是只为了追求这种东西。一定不只如此。
我们无论如何都想要赌赌看那种可能性。
「没错。就像你说的一样。我总有一天会消失在你面前,而你也会消失在我面前。这一点不需要多说,我们都很清楚。」
听到我这种直白的说法,领家的脸一下子绷紧。不过,我依然继续说道:
「就像你的母亲离去时一样,或许还会是更残酷的离别。」
领家的眼睛微微眯起。我彷佛可以从她的眼神深处看见阴暗、深沉而厚重的痛苦。
「是……啊。高砂,你说得没错。」
她用断断续续的句子好不容易才如此回答。她牵著我的力道减弱,让她的手差一点从我的手中滑落。
我重新抓住那只手,再次用力握紧。
「高……砂……?」
她那泫然欲泣的声音动摇了我的心。她眼眶中即将涌出的泪水促使我继续说下去:
「可是啊,我们在过程中受的伤……应该会让我们更加坚强吧。」我的思绪仍然没有条理,只有言词不断脱口而出。「我想要在你心中制造伤痛,一辈子都不会消失的伤痛。我想要刻下往后不管有什么样的人出现在你面前,都绝对无法抹灭的那种伤痛。
而且我也希望你可以在我心中制造出完全相同的伤痛,再怎么想要遗忘也忘不掉,再怎么疗伤也治不好的那种伤痛。狠狠地,让我遍体鳞伤,再也站不起来──给我那种伤痛吧。
舍弃虚假的装饰吧。我不需要天真的体贴。漂亮话一点用也没有。我也不要什么无聊的相亲相爱。
我们就像这样不断不断不断地伤害对方,就这么──我想要和你一起……去寻找。」
寻找什么?领家没有问。
作为答案,她用比刚才还要强劲许多的力道握紧放松的手。
砰!动摇心脏的声音再次响起。接在高亢的气流声之后,成群的火花划破夜空,将附近一带都照亮。
同时,泪滴从领家的脸颊上滑落。
这颗泪珠吸进了在空中凌乱飞舞的色彩,闪耀著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