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里斯奈双手按住脖子当场屈膝跪倒。伊库塔保持挥下染血短剑的姿势,冷漠地低头望著对方。
「……我的腿已经治好了,虽然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用力踩踏地板,彷佛在展示那个事实。拚命堵住颈部出血的托里斯奈瞳孔张大──腿治好了?什么时候痊愈的?这不可能。他派去监视的特务们也没传回这样的报告。
「──难道说……」
狐狸口中发出掺杂血泡的颤抖嗓音──青年对包含自己人在内的所有人完全保密。他只能这么认为。他实在无法接受。在处理与齐欧卡决战所须的大量准备,那段严酷的与时间的战斗中──这名男子仅仅为了在这一瞬间杀死自己,持续伪装左腿有后遗症吗?他甚至不能在旁人面前快步走路,维持著这样的谎言吗!
「你之前给人留下印象的胸口,反正藏著铁板之类的东西吧?我这么认为,所以一再反覆练习如何在目光不看的情况下攻击颈部……我明明从以前起就很讨厌白刃战训练的。」
伊库塔自嘲地弯起嘴角唾弃道。正如他指出的一般,托里斯奈在文官制服下穿著轻薄的锁子甲,胸膛部分更将掩饰凹陷的填充物换成钢板。他算准对方会瞄准胸口,在军事政变时也埋下诱使对方这么做的伏笔。然而,伊库塔看穿了一切并凌驾于他之上。
「我完全割断了颈动脉。照那个出血量来看,最多再支撑几分钟……我无意补上最后一击。不管是怨言还是诅咒,在还能说话的时候尽管说吧。」
伊库塔低头望著对方,静静地催促道。男子发白的嘴唇颤抖的扭曲起来。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死在这种地方──」
托里斯奈喃喃说著,往腰际使力试图站起来。可是──在他微微抬起身躯的瞬间,腰部却沉重地往下坠,使男子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不禁愣愣地睁大双眼。
「手脚的感觉消失了吧……那是死亡的气息。从末梢开始渐渐缺血。」
「──呜──」
「即使想站起来也使不出力气对吧?视觉应该也差不多开始变模糊了。你迟早会连前后左右都分不清……真的只在转眼之间。我至今看得太多了。」
曾在战场上目送的许多死亡掠过青年的脑海中。有些人大哭大叫、有些人一片茫然,有些人向珍爱的人留下遗言,分别以各自的形式断了气。这个男子会怎么样呢?──伊库塔漠然地想著,在他目光所及之处,趴倒在地的托里斯奈身躯开始颤抖。
「……呜……」
「……没错,很冷吧。因为你的身体看来也流著红色的血。」
男子的身躯随著自颈部流出的血液渐渐失去体温。托里斯奈口中发出沙哑的声音。
「……好冷…………好冷…………好、冷…………」
意外地平凡啊──听著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伊库塔无动于衷地心想。他想像过男子应该会有更加特殊的临终反应,而非像这样渐渐冻死。他以为这名男子口中应该会直到最后都不断吐露疯狂,应该会赞美皇室直到断气的那一瞬间为止。那便是眼前这头怪物在青年心目中的形象。
「……好冷…………好冷…………好冷…………」
「…………」
「……好冷……………………爸、爸…………」
伊库塔全身僵硬。他希望自己听错了。可是──话语还在继续。以几不成声的细微嗓音,用虚弱孩童的口吻诉说著。
「……爸爸……妈妈…………哥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他竭尽全力地倾诉。向不在此地的对象,甚至不在这个世上的对象倾诉著。他张大的瞳孔不再注视现实。男子此刻注视著自己心中长久怀抱的事物。
「……我会当个、乖孩子…………我会一直保卫……陛下和皇室……」
他以迫切的语气往下说。他想著──他决定奉献能够献上的一切。他会达成任何任务,自愿承担任何苦难与污名。他对于成为帝国的基础没有异议。
因为──对他而言,皇室本身就是从他身上切割掉的可能性。夏米优这名少女,这位既非天生畸形也非未能成功者,实现了神秘血统的女皇,是他与他的兄长热切梦想的理想形象。他不可能不向往。不可能深爱。那里有他未能得到的一切。那份感情,已经等同于被砍下的手臂对于原本躯体的依恋。
「……所以……所以……总有一天──当我的努力……让这个国家变得像、从前般繁荣时,到时候……」
──不过,如果得到允许,他想提出仅仅一个,仅仅一个任性的要求。他很清楚绝不会得到允许,早在许久以前便认清连期望都是罪孽深重。然而,作为耗费生涯报国的勋章,他希望这仅限一次的要求能够实现。没错,仅限一次就好。
「…………可以请你们称呼我为……儿子……为家人吗…………?」
「────!」
伊库塔脸上带著激烈的表情抽搐起来。男子在濒死之际仍然哭泣著。
「……爸爸……我在这里……爸爸…………妈妈……爸爸、妈妈……」
「……别说了。」
「……好冷……哥哥……好冷…………」
「别说了!」
青年难以忍受地打断他临终的独白大吼。伊库塔如抓挠般按住额头,用颤抖的声调恳求。
「……别说了。别在最后的最后……说出那种有人性的话。」
等他回过神,已经听不到那个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