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支援科学家的社会本身衰弱的状况中,她能够做到的事情也有限度。贝特拉姆波不仅对生物也对建筑物的耐久度造成影响,未经过特殊处理的房屋随著时间过去以异常的速度老旧化,长年保存的世界遗产也陆续崩塌。如今,任何国家都没有剩余的预算可以花费在预防这一点上。
印度的状况也时时刻刻在改变。因为听说了免费发放AE系列的消息,难民从周边地区涌入。而在大坠落前建设了许多工厂的其他地区也一样。
「──现在变得看得到各种不同的人种了。亚洲与中东、俄国陆地相连,难民过来是当然的,不过看上去连欧洲与美国、非洲也有人涌来这里了。」
立花博士眺望这数年间变了个样的难民营景象开口。沙普娜也点点头接话道。
「他们好像是听说了AE系列的传闻,从贫困地区前来的。应该是认为在这里能过著比在自己国家更好的生活吧。所以──虽然这么说不好意思,日本也有幸存者前来。」
「嗯,我和他们直接交谈过。据说东京果然毁灭了,我们的总公司也沉入大海。这下子终于发现我俩都成了无业游民,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沙普娜。」
「用印度政府的顾问科学家及其助手当我们现在的头衔就行了。反正也没人会啰嗦地要求更换工作签证,就某种意义上比以前还出人头地──咳咳!咳咳!」
沙普娜的说话声突然中断,摀住嘴巴猛烈的呛咳起来。立花博士脸色大变地抱著她的肩膀,谨慎地让她原地坐下。
「……没事,我没有吐血。不过最近这阵子身体各处都觉得出现了异状。不要告诉别人,我的月经已经很久没来了。」
沙普娜努力的让呼吸平顺下来并且坦白。立花博士用双臂紧紧拥抱著那比以前瘦弱许多的身体。
「我也差不多……贝特拉姆波对成人的影响还有许多未知的部分。对于有自觉的症状,尽可能留下详细的记录。这是我们对于往后世代的义务。」
博士用带著觉悟的语气说道,沙普娜也重重地点头……事到如今不必互相确认,她们也知道自己不会活太久。
又经过几年,人们的思考方式开始出现明确的倾向。复兴遥遥无期,承接他们的不安的各种宗教获得力量,有许多宗教将大坠落解释为超常存在对人类的惩罚。拋弃浅薄的智慧,跪伏在神面前服从神的意志吧──他们高举这样的主张,经常在政府门口示威抗议。
「反科学的思想……我听说正在合众国肆虐,终于也流传到这里来了吗?」
「这里从一开始就有火种,称作会合比较正确。不过,宗教色彩比想像中更加强烈啊。人类因为自身的傲慢遭到惩罚,现在正应该拋弃污秽的智慧服从自然意识──根据他们的说法似乎是这样。」
「唉,嗯,我没什么要评论的。我认为这是种慢性自杀,不过决定自身生活方式的终究还是他们自己。但是──是我的眼睛有问题吗?他们大多数人看起来好像带著我制作的精灵耶。」
「就算认定科学是指责的对象,有觉悟完全放弃科学的人也在少数吧。结果,都是对于对自己有用的东西假装没看到。因为没有可以责备的对象很困扰,但生活不方便也很困扰。」
她们并肩从官方宿舍的窗户望著示威游行的情景,此时沙普娜突然改变话题。
「话说回来,我们的环境学家做出了很有意思的推测。那是关于掉进海中的贝特拉姆装置完全停止估计所需要的时间,要听吗?」
「要听。当你用那种声调说出『很有意思』的时候,我知道肯定没什么好事。」
「如你明鉴──根据推测,装置约在西元七五〇〇年左右会完全停止。从现在算起超过五千年以后,人类才会从这个境遇获得解放。」
她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的数字,令立花博士抿著嘴唇仰望天空。
「五千年──五千年吗?……有点久呢。」
「半衰期会更早到来,不过也是数百年之后。」
状况在一世代或两世代之内没有戏剧化改善的希望。直视著人类未来注定面临的漫长黑暗期,立花博士叹了口气再度望著游行队伍。
「……像以前一样的科学文明复兴,或许很难实现了。技术方面是如此,人们本身看来也不期望──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人类将会对天空俯首活下去吧。」
接受这个事实的同时,她的眼中浮现一个决心。她握紧双拳,重新转向助手告诉她。
「就算如此,也不能让人类丧失科学。唯独不能使至今累积的事物化为乌有──我打算做最后的挣扎。你会帮忙吗?沙普娜。」
沙普娜苦笑著点点头。今后无论自己怎么活下去、怎么死去──唯有在陪在谁身旁这件事,她很久以前就决定好了。
两人在深夜造访兴建在泰伦加纳邦的值得纪念的第一座工厂,通过只有少数相关人士知道的暗门认证,踏入内部空间。
「要说幸好也怪怪的,但等到科学文明远去后,AE系列应该会作为人们生活上的好搭档继续留下来。不过我们必须趁现在决定。要留下指令给他们的时机只有现在。今后,可能是数千年──精灵们该如何支持人类走下去呢?」
靠著光精灵的灯光走在昏暗的通道中,立花博士持续诉说著。那与其说是对话,更像是直接将思绪化为言语。
「为生活提供助力并关注他们──我想到头来只有这么做。人类的未来是由他们自己选择的。科学可以给予更多的选项,但追根究柢不会强制人该选什么。我认为人类总是保有做出违反统计与合理性的选择的自由。」
这番话令沙普娜忽然微笑──即使情况演变至此,立花博士也无意行使强权干涉人类的未来。虽然民众憎恨起科学,她并不恨民众。试图为他们的未来留下更好的分歧──她仅仅这样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