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伊库塔暂停了那个提案。约翰的脸上掠过一阵苦涩。
「你方才所说的,是在齐欧卡国内也只属于那些志向特别高洁之人的『漂亮场面话』思想吧。不这么想的家伙大有人在。齐欧卡本就是仅凭对抗帝国的意志结盟的集团,想必四处有著隐藏的不满。」
青年凌厉地指出这一点。白发将领的说法,绝不直接等同于齐欧卡的说法。
「如果直接接受你所说的干涉,那些家伙也会一股脑地涌进帝国。在新土地上看见毫无防备的民众和国土,那些人会怎样想?再度倒退回战乱时代也不足为奇──我预料情况将会如此。」
「不!我绝不会任那种人胡作非为!凡是超出普及共和制方针的行径,都将由我等之手给予严正的取缔!」
「凭你一个人?……很遗憾,我实在不认为和你有志一同的人数量会比对齐欧卡现状心怀不满的人还多。刚才我也说过,你的思想是漂亮场面话,在大多数情况下,沉积在下方的混浊家伙会多得多。」
约翰低头紧咬嘴唇。被人从背后偷袭的经验太多,让他难以否定这番话。从那个表情察觉他的内心想法,伊库塔叹了口气。
「对于拉‧赛亚‧阿尔德拉民也一样──比起这场战争,我反倒更担心战争打完后的事情。假设今后帝国经过某些事情灭亡,失去共同敌人的齐欧卡能保持不瓦解吗?由多民族组成的共和制国家齐欧卡,在现阶段达成了那么紧密的团结吗?」
「……!……」
「你问我是为了什么保卫帝国──唉,表面上的理由就是这一点。齐欧卡这个国家的完成度,不足以让我信赖到托付我方的未来。既然如此,就暂时靠自己想办法喽。改革制度总会有些好转,你们在这段期间说不定也会有所改善。」
听到这番话,约翰重振说服的决心──如同养父所说的,跟此人绝非完全没得谈。最后的一句话,可以看成对方对于齐欧卡残留的期待。
「……的确,现在的我们或许还不够可靠。部分国民抱著与普及共和制南辕北辙的思想也是事实。你担忧我方在干涉帝国时无法牢牢掌控他们,现阶段也是无可奈何的。」
「就是说吧?所以──」「既然对这一点感到不满!」
约翰打断对方的话宣言,探出身子脸对脸地高喊。
「就由你来协助怎么样?伊库塔‧索罗克!这下子你总没意见了吧,我顾不到的范围就由你来著手!如果你带头指挥,许多人都会追随!那些大肆宣扬自私的欲求企图招来乱世的家伙通通扔给我们解决就好!这样一来战力就变成两倍,你还要说缺人手吗?」
「────」
他的说服──让伊库塔一声也没吭地愣住半晌。那直视著自己的白银眼眸、拥有那双眸子的不眠的辉将、他内心散发的光辉,第一次令黑发青年打从心底感到敬畏。
「──你真了不起。」
「……?」
「你居然能对我说出这种话。对于阻碍迫使自身理想停滞不前的人物、对于和自己的生存方式理念彻底相反的人──你居然有办法如此坦率地寻求合作?」
听到这句话,约翰清楚地颔首。他眼中的敌意早已消失无踪。
「我认识了你的为人,知道了你的过去。我也同样谈了过往经历,没有任何事没告诉你的。既然如此──你能领会我的想法。我这样相信,因此说出口。」
伊库塔像彷佛直视著太阳般眯起眼睛。他体悟到──这名青年相信他的想法能传达给对方。相信只要自己行得正做得端,看到他的人们也会给予正确的回应。
当约翰的光芒向自己投射过来,委实太过耀眼了……因为,那是黑发青年不可能拥有的事物。或是许久之前就失去并找不回来的事物。那是对活在世上所有素昧平生的人们寄予的纯朴信赖与信任。
总之,这就是两人决定性的差异。生于黄昏国度的将领与黎明国度招揽的将领。即将迎接日落的人与和即将迎接破晓的人。无奈认命与希望的峡谷划分了两者。
「…………!」
可是,若能一起迎接破晓……
这个念头散发难以抵挡的魅力闪过伊库塔的脑海──
经过一番漫长痛苦的犹豫,被他抱著无比坚定的确信静静否决。
「……你什么时候休息?」
伊库塔轻声发问。约翰不明白问题的意义,皱起眉头。
「既然要在战争期间与战后一直排满工作,那你什么时候能坐下来休息?十年后?二十年后?──还是更久以后?」
答案根本不问自知。白发将领毫不迟疑地回答。
「我将休息的权利让给后世。我决定将生命耗费在齐欧卡的发展上。」
「那么,等你死后会如何?代替你带头的人呢?」
「一定有人会接棒的。那些看著我的背影成长的孩子,一定会像我一样──」
伊库塔没等他说完就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用全力扯了过来。他砰地撞击约翰的额头,从腹部发出吶喊。
「──你打算迫使他们像你一样活著,像你一样死去吗!」
叫声在竖坑内嗡嗡回响。黑发青年面对不明白意思的对手仔细说明。
「喂,给我听清楚!你无自觉的、而那位执政官蓄意企图制造的,是无限再次生产像你这种英雄的系统!等你为国家鞠躬尽瘁而死,齐欧卡的政客们将赞颂约翰‧亚尔奇涅库斯的生存方式是国民的理想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