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变。首先,他对劳动抱著异常的执著,极度地恐惧什么也不做的状态。从做饭到打扫、洗衣还有照顾年幼的孩子──只要有工作可做,约翰从不挑内容。他无法忍受有一瞬间闲下来的空档,做完一件工作,下一秒就在育幼院里徘徊寻找下一个工作。
「请给我一点事情做。求求你们,请给我──」
同时显现的第二个异变是睡眠障碍。随著一天劳动时间的增加,约翰的睡眠时间却呈反比地减少。从八小时的睡眠缩减为六小时、从六小时缩减为四小时、两小时、一小时──不知不觉间,再也没人看过他睡著的样子。
他的表现超出了勤快少年的范畴,职员们开始感觉到某些超乎常轨的特质。关于他的传闻传到育幼院外,经过口耳相传──不久后被一名男子听说了。
「──嗨,初次见面。」
听到传闻,男子直接拜访了约翰所在的育幼院。打理得一丝不苟的深蓝色西装与长裤、戴在脸上的完美政治家笑容。在初次见面时,约翰完全无法想像这名男子将为自己带来什么,只是模糊地感觉到对方深不可测。
「我名叫阿力欧‧卡克雷,是齐欧卡微不足道的政客。我今天来到这里,是听说了关于你的有趣传闻。」
男子语气亲切地报上名字,向约翰攀谈。听到他来访的目的是自己,少年继续挥动扫帚,愣愣地歪著头。
「听说你最近一个月完全没睡地不停在工作。育幼院职员们都感到很不可思议,你不困吗?」
「不──我不困。」
约翰立刻回答,摇摇头。从那一瞬间起,他的双眸中亮起异样的光芒。
「在我沉睡时,大家死了。因为我什么也没做地睡大头觉,害死了大家──我不想再睡了。我不能睡。我不想要任何人──任何一个人代替我而死。」
看著约翰彷佛被附身一般说个不停,阿力欧倏然眯起眼睛。第三个异变就出现在他身上。少年从前浅褐色的头发,在进入育幼院几个月后已变成不带一丝斑驳的白发。
「我能工作。要做多少工作都没问题。无论任何工作都能不必休息地做好。
所以──卡克雷先生,可以给我工作吗?」
白发少年反问眼前的男子。阿力欧听到后进一步加深了笑意。
「原来如此──真美妙。」
男子缓缓地走过去,双手放上少年肩头。那动作十分自然,压在约翰肩膀上的力量却异样地强,彷佛在说看中你就再也不会放手。
「这一趟来得好──我一直在寻找能对我这么说的人。」
男子收养了失去一切的少年──在自己栽培的许多「作品」当中,这孩子一定正是他一生最棒的杰作。这个笃定的念头令他心中兴奋不已。
「……像这样说起来,我的人生起伏之剧烈,或许和你有相似之处。」
约翰摸摸搭档路那的头,用这句话结束了漫长的诉说。伊库塔闭上眼想像对方的人生──不久后睁开双眼静静地问。
「你的目标是发展多民族的共和制吧──你不恨拉欧吗?」
「就算要恨,对方也已经灭亡了。而且──我还记得,帕犹希耶也有巨大的奴隶市场……我家也雇用了一名从市场买来的奴隶。」
怀念和愧疚交错的记忆。如今约翰已察觉在童年时代幸福生活背后的阴影,钜细靡遗地想像著。
「她名叫拉琪,是个沉默寡言的女子……不,她并非生性沉默寡言,而且没人好好教导她语言,没办法说太多话。我爱吃她做的鸡蛋料理,在她煮饭时常常跑去试味道。她总会露出为难的笑容,然后盛一小碟给我吃……」
对于约翰来说,那是柔软温暖的回忆之一。不过──对于她来说又是如何?事到如今他忍不住去想。被当成奴隶买走,看著买主幸福度日的家庭,她作何感想?
「那场战争里没有任何正义──是彻头彻尾毫无价值的两败俱伤。因此,我恨的是那种毫无价值本身。我发誓再也不让相同的事情发生,为此选择从军,现在成为一军统帅。」
约翰如此归纳自己的生存方式,目光转回眼前的青年。
「我再问一次以前问过的问题。索罗克──你是为了什么保卫帝国?」
「…………」
「根据刚才听到的内容,你理应还站在该憎恨帝国暴政的位置上。那么,你持续当军人是为了改善国家吗?──或者,是为了报复待在那理?」
面对这个问题,伊库塔也问自己──要救国?还是灭国?我期望的究竟是哪一方?试著想想,他至今都没追究过这一点。与夏米优的愿望分开思考时,伊库塔‧索罗克希望帝国如何?
「无论是哪一种,你应该可以展望更远的未来了。既然学过历史,你也知道吧,在谈论贵族腐败等问题之前,帝政这个系统本身就没有未来可言。你和女皇一起推动的改革也一样,若下一代没有贤明君主继承就会在一代之内化为泡影。要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只能从根本改变制度本身。」
对于这一点,伊库塔也没有异议。他们为促使国政健全化采取的种种措施,现阶段并未脱离延长寿命的范畴。需要在某个点有决定性的转变,是无庸置疑的。
「齐欧卡做了这方面的准备。我们不是侵略者,而是帮助失败国家重建的修复者。所以,若对帝政本身没有执著──帝国可愿接受我等的干涉?我们笃定这将带你们迈向未来。」
自己的国家会给走投无路的国家带来转机,约翰对此深信不疑。他打从一开始就试图要拯救帝国人民。
「……就算要推销,把理想和现状混为一谈可不值得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