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士兵们只是被指派来管理奴隶的。既然并非自己的所有物,在操劳中弄死也没损失。这更加重了对奴隶们的滥用──他们在农场遭受的待遇,用一句话来说就是化为以过劳死作为前提的消耗品。
身体还未成熟的约翰,不可能长期承受连成年人都难以忍受的强制劳动生活。他还撑不到一年就变得体弱多病,不得不由一起被抓来的亲人分担他的劳务分量。
「……爸、爸……对不起……」
「别担心,约翰。安心地休息吧……我不会让你死在这种地方。」
即使置身于这种环境,他的亲人依然充满关爱。分担约翰无法再负荷的劳务,不惜省下自己的食物也要让他补充营养。他们就这样拚命地抵抗著从弱者开始死去的现实。那是他们在这种情况下的奋战。
「母亲,你看!我弄到了蜂蜜!喂约翰吃吧!」
「……你……是怎么弄到这个……」
「那不重要!来,快点快点!」
约翰直到很久以后,才察觉姊姊偶尔带回来的那些来历不明的食物是怎么弄到手的……在军方管理的设施中,能交易的对象只有士兵。作为身无分文的奴隶,姊姊付出了什么代价来交换食物──日后每次想像到这件事,约翰就会抓住胸膛呜咽落泪。在他的记忆中,姊姊总是面带笑容。
难以行动自如的身体、无法为亲人干活的自己让约翰感到无可救药的焦急。休息一阵子身体稍有好转后上工又再度倒下,他在这样反覆的过程中度过第二年。看著亲人们日渐消瘦,他好几次说过「别再管我了」。可是──每次听到那句话,父亲、母亲和姊姊一定会露出微笑摸摸他的头。在亲人坚定不移的爱当中,少年过著焦虑灼心的生活。
生活每一天都越发严苛──后来的记忆变得非常模糊。
「──你──」
细微的声音在沉眠的深渊中传入耳中,约翰心想──啊,我必须醒来。
亲人们在工作。为了卧病在床什么也做不了的自己。父亲、母亲和姊姊都竭尽所能地努力著。我也必须去干活。我不醒来的话──照这样下去,大家迟早会精疲力竭地累倒。
「──著吗?──」
嗯,我知道。我马上起来──约翰这样说服自己,拚命睁开像铅一样沉重的眼皮。
「──你还活著吗!」
视野恢复,他看见一套陌生的军服。一张并非拉欧兵的陌生军人脸庞。
「──?」
约翰难以理解状况,东张西望地环顾四周。仔细一看,那里不是分派给他们家的小屋。尽管构造同样简陋,用木材划分的几个空间里铺著稻草,周遭弥漫的动物气味属于马厩。
「很好,还活著吗!──幸存者一人!是身体非常衰弱的孩子,快拿水和食物过来!」
在他们挣扎求存的几年之间,情势出现戏剧性的变化。
随著拉欧侵略帕犹希耶以及部分前马姆兰部族插手的事实揭晓,齐欧卡看出事情已超出静观其变的阶段,终于展开行动。
他们将部队分为两批,一队去解放帕犹希耶占领地,另一队同时一口气侵入拉欧本土──在镇压政治中枢之后向奴隶农场进军。因长年战争疲惫不堪的拉欧军在各方面来说都比不上在这段时间强化过战力的齐欧卡军,光从结果来看,是以一场历史上也罕见的闪电战决定了胜负。
「──这里的状况远比想像中来得更糟……不过,你放心吧。以前管理这里的拉欧兵都被除掉了,建立奴隶制度的拉欧政权也已经瓦解。你再也不是奴隶了。」
为了让他安心,齐欧卡士兵说出事实。不过,约翰本人几乎没听进去。他衰弱得无法坐起上半身,拚命移动视线寻找亲人的身影。
「……大家、呢……?爸爸、妈妈、姊姊在哪里……?」
听到他断断续续地问,齐欧卡兵犹豫了一会。
「……你的家人……他们在那里。」
他边说边悄悄望著背后。约翰拚命想坐起来,士兵搀扶著他的背部继续道。
「他们多半是在不久前……因为营养失调一一倒下了。年长的两位身体从一开始就并排摆在草堆上……最年轻的女性依偎在你身旁断了气。我们郑重地安置了他们。」
少年目睹了三名亲人闭目横卧的身影。那瘦弱得不成样子的四肢、凹陷的脸颊、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都深深烙印在约翰眼中。
「据说这里被攻陷时,发狂的拉欧兵曾四处虐杀奴隶。死在户外的尸体堆积如山。你的亲人应该是察觉了危险逃进马厩,一直躲著不动。」
约翰知道。直到最后的最后,父亲、母亲和姊姊都保护著他。自从被带来这个农场,三名亲人一直把生命分给他──他此刻才能活著。
「现阶段找到的幸存者只有你……对不起,我们未能更早赶来。」
齐欧卡兵后悔地咬著嘴唇低头道歉。看著他的样子──真叫人羡慕啊,约翰心想。
他再也没有表达心意的对象了。无论再怎么盼望,都无法感谢他们或是道歉了。
这世界上最深爱他的人──已在他的话语无法传达之处永眠。
在得到救助时失去所有亲人的约翰,以战争孤儿的身分被齐欧卡育幼院收留。受到奴隶生活的伤害影响,他卧病了一段时间──不过在清洁的环境中得到充足的营养和休息,加上本来还年轻,他的身体迅速地康复。
「……有什么、工作、可做吗?」
然而,约翰的身心在恢复过程中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