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四章 派特伦希娜

; 与彷佛失声般保持沉默的青年形成对比,席巴一路上说个不停。对车窗外的景色一一发表感想,怀念从前在巴达手下工作的时光,说著「如今陛下比我更常在国内四处奔走了」,感叹难以轻松出行的境遇。

  时间在没有回应中渐渐过去,抵达目的地的马车停了下来。席巴背起茫然坐著的青年下车,与站在不远处的炎发男子四目交会,以眼神致意。

  「可是让你久等了?元帅阁下。」

  「──否。抵达时刻准确。」

  腰际佩著双刀的壮年男子──帝国军名誉元帅索尔维纳雷斯‧伊格塞姆以钢铁般硬质的嗓音陈述。他望向背后的树林,面不改色地再度开口。

  「前面的路不好走。」

  「似乎是啊。看样子得走点山路。」

  席巴上将从眼前展开的幽深树林预测。也许是打算做点热身操,他背著青年灵巧地转动手臂,哪怕路况略差似乎也不当一回事,但伊格塞姆名誉元帅补充道。

  「去程预计需四十分钟。我不希望路程中负担都落在你身上。」

  炎发将领这么说著,转身背向两人。他膝盖落地准备承重,双臂放到背后,做出宽敞背部空出一个人空间的姿势,察觉他的意图,席巴上将双眼圆睁。

  「这是邀请者的责任──他由我来背。」

  深灰色的视野。光线微弱,声音像隔著厚毛毯传来一样遥远。

  眼睛、耳朵、鼻子、舌头、全身肌肤──不,所有感觉器官都对世界封闭了。只期望保持无感,静静地沉入黑暗。这样就好。外界没剩下任何他应当感兴趣的事物。

  不过──若是如此,这又是从何时开始的?

  回过神时,他被背在宽阔的背上摇晃著。在浓雾笼罩的意识中,唯独模糊地感受到这件事。

  感受不能一概称作舒适。在安心感之外,他还感觉到某种不甘心与心神不宁。

  即使回溯记忆,他也不曾央求过父亲背自己。虽然经常央求母亲,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是制止自己用相同的方式向父亲撒娇。这家伙是迟早有一天应该超越的高墙──也许是抱著这种孩子气的对抗心态。

  所以,只有在除此之外没别的办法的时候,他才会被父亲背起。像是扭到脚走不动等等──这就是不甘心的原因。在想要超越的对象面前曝露弱点并依赖他。那种没用的感觉,令他忍不住烦躁不堪。

  「──好轻。」

  忽然间,与记忆中父亲的声音不同,更加硬质笨拙的话语越过背部传来。

  好轻。只有短短两个字,后面没有下文。

  尽管如此,他仍然不可思议地明白。直到说出这一句话为止,对方心中究竟浮现过多少话语又消失,有多少念头被残酷地削除。

  有好好吃饭吗──他说不定想关心老朋友的儿子,这么询问。

  同伴很担心你──他说不定想以年长者的身分提出忠告。

  在现实中,男子两句话都绝不会说出口。他非常理解自己没有那个资格。成年人理所当然的关心、身为人生前辈给予的宝贵建议,若徒具形式都将立刻沦为最差劲的狡辩。

  男子一路以来都作为军人保卫国家。好让人民不失去秩序、世界再也不陷入战乱。可是,这却与以成年人的身分保护孩子致命地无法两全。

  不只是自己的孩子。在他的人生中,男子被迫将所有事物都放上一边放著国家的天秤另一端。与护国大义的绝对重量相比,除此之外的一切都被视为微枝末节践踏葬送。

  没达成的约定。未能回报的友谊。男子的生涯建筑在那些无数的尸骸与懊恼上。

  不──应该说被迫建筑在其上。

  来日无多了。男子本身与他试图保卫到底的国家,都将在不远的将来腐朽化为尸骨。

  回神想想,他觉得他们彼此的立场实在太过相似。

  两个什么也未能保护的失败者。

  穿越林间小路后,迎接他们的是一栋气派得不合时宜,却又粗犷的石造宅邸。

  「嗨──欢迎三位。」

  当他们走到门前,看似屋主的中年男子现身,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让三人入内。伊格塞姆元帅也行个礼,背著青年走了进去。席巴上将也跟在后面。

  「几位累了吧。毕竟这里交通不便。」

  他将三人带往接待室,端上加了冰块的冷泡茶。围著桌子喝茶润喉时,男子望向唯一没拿起茶杯的青年问道。

  「这位青年就是巴达上将的……?」

  伊格塞姆元帅静静颔首。男子见到后浮现感慨万分的微笑。

  「这样吗……来得好。真的,来得好。」

  就此不再插话,他们各自缓缓地喝完手中的茶,彷佛在品尝流逝时光的重量。

  「一直保护这里直到今天有了回报。」

  休息完毕,三人在男子带领下走向宅邸深处。行经走廊时遇到数名男女敬礼,席巴回礼时察觉到──他们并非单纯的宅邸仆人,而是有从军资历的同类。

  「我还以为再也无人会来访了。还不合身分地绝望地想,只能就此埋没在历史的阴影中。」

  从屋主感慨地说起的内容,也可以察觉设立这处地点的缘由。尽管事先听过伊格塞姆元帅的说明,席巴上将也是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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