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个还不到「从前从前~」那么久远的故事吧。
在某个地方有一名少女。
她是个除了个子高以外别无值得一提的特徵,随处可见的贫穷女孩。她生在佃农中最贫困的农家,身为长女,代替终日在田里耕作的父母一手照料五名弟弟。
──家里的事交给你了,你是乖孩子吧?
父母用这句话当口令,派给女儿许多职责。认为这种生活理所当然的少女也没有不满。弟弟们麻烦费事,但每一个都可爱得不得了,看见双亲疲惫不堪地归来,她无法因为任性造成他们更多的负担。由于性格所致,她遇到难过的事情总是选择忍耐。在贫困的生活中始终当个乖孩子。
这位善良的少女运气很差,双亲在她八岁时因过度劳累相继去世。她和五名弟弟被亲戚互踢皮球,最后由一个远亲大家庭收养。
当然,不是当作家庭的一份子。他们名义上是仆人,实质上是奴隶。这种事很常见。
尽管如此,收养他们的家庭表面上在左邻右舍眼中具有慈悲为怀的形象。当时少女年仅八岁,能够作为劳动力的只有她和长子,顶多再算上次子。另外三个弟弟年纪实在太小了。
不但增加六人份的伙食开销,其中三人还是吃白饭的──只要以这种观点来解释,周遭居民自然很佩服这个大家庭懂得照顾亲戚。少女和她的弟弟们也没有异议。打从一开始他们便明白自己没有立场抱怨境遇,他们自知在这个家庭内是碍眼的异物。因为远亲非常详尽地告诉过他们。
总之,少女从被收养的那天起开始拚命干活。当远亲威胁不这么做就不给弟弟们食物吃,她别无选择。做饭到洗衣、扫除到伺候、照料家畜、帮忙农务──所有劳动毫不留情地压在她的肩头。那些作业量在旁人眼中看来也是明显过量,简单的说,她被当作无论什么时候报废也无所谓的道具对待。以消耗掉为前提的严酷负荷毫不留情,别说吃饭,主人常常连睡眠时间也不留给她。
唯一的救赎,是少女的身体相对于年龄及营养状态相当健壮,否则她早已追随双亲而去。在堪称绝望深渊的境遇中,唯独这一点是极少数的幸运──不,也可以说这才是最大的不幸。
无论如何,即使她一个人拚命干活筑起防波堤,想保护弟弟们的健康不受平日的严酷劳动影响却难如登天。身体最早出问题的是次子──乾咳渐渐慢性化,最后发展成连呼吸都有困难的重症。尽管少女趁著劳动的空档拚命照顾他,在经过一个月病情也没有改善后,远亲说要「送他去医生那里疗养」,将次子从家里挪了出去,然后如此告诉剩下的姊弟。
──只要你们好好做事,就让你弟弟接受适当的治疗。
因此你们得加倍努力干活,他们这么说。少女点头答应,依言照办。既然这么做能让弟弟得救,她不可能有其他选择。
于是三年过去了。在艰苦的生活中,她的弟弟一个接一个倒下。没有任何好消息。无论她多么渴盼,最初被带走的次子、下一个被带走的长子始终没有回来。
虽然置身于随时倒下也不足为奇的环境中,少女的身体强健得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适应了粗茶淡饭与短暂的睡眠。相对的,她作为劳动力的贡献比旁人多出一倍,但远亲家并未因此改变她的待遇。他们只是望著耐用程度超出预期的道具露出笑容,彷佛在说这次采购挑对了货色。
她也经常受到远亲们的骚扰。他们居住的乡下缺乏娱乐,「地位明显低人一等的人」往往在这种环境下沦为合适的猎物。只有嘲弄和谩骂了事还算好的,严重的时候拳打脚踢也是家常便饭。不过,这些欺凌似乎需要表面上的藉口,大多数情况下责罚她的原因都是嫌她蓬头垢面。这对他们而言是最方便的藉口,因为只要他们不给少女替换衣物,她一直都只能是脏兮兮的。
纵使遭到虐待,少女也没想过要怨恨远亲一家。她认为自己是拜他们所赐才得以糊口,将所有不满驱逐到心灵深处牢牢地封闭起来。少女性情温柔到选择这么做。
然而──总有无论如何心里都承受不住的时候。碰到这种时候,她会在睡觉用的稻草堆上缩成一团哭著小声哼歌,哼起从前母亲教她的歌曲。
──爱恶作剧的女孩派特伦希娜,今天也静不住。
瞪大眼睛寻找著何处有猎物。
找到了找到了,走在路上的红衣姑娘。
要到邻镇送便当给做木匠的爹爹。
看我吃掉便当,把蛇装进去!
一想到心就扑通扑通地跳,嘴里自顾自地哼起歌。
「开始美妙的工作吧。开始我们的工作吧」──
童谣配著轻快的旋律描述了热爱恶作剧,令人操心的女孩派特伦希娜的日常生活。
在双亲曾唱给她听的歌曲中,少女最喜欢这一首。因为她觉得歌词里极尽恶作剧之能事的派特伦希娜非常自由又轻盈。在梦中想像那奔放的态度与生活方式,甚至足以让少女忘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得到片刻的救赎。因为派特伦希娜代替她做了她绝对办不到的事情。
小孩子就算调皮捣蛋也能得到周遭人们的包容,反过来说即代表生活宽裕。生来从未享受过宽裕环境的少女,不管愿不愿意都只能当个乖孩子──正因为如此,派特伦希娜对她来说是某种英雄,是绝对无法触及的憧憬。在描绘她的身影,想像她的言行举止的过程中──派特伦希娜或许超越了虚构人物的框架,变得像是少女身边的好友。
少女梦想著。派特伦希娜会怎么整远亲家的人们?唯独这时候,她会残酷又执拗地计画平常绝未尝试过的报复手段。少女想像不到的点子,若是派特伦希娜就想得出来。她难以去做的事情,若是派特伦希娜就办得到。没错──因为派特伦希娜不是她自己,无论做什么都可以。
以这种幻想作为唯一的慰藉,少女悄悄地在严酷的日子中活下来。第四年结束时,最后一个弟弟也被「送到医生那边」,为了避免他们的治疗中断,少女不顾一切地不停干活,一直等待著弟弟们恢复健康归来的那一天到来。<